2024-12-31
咱们明年见
2024-12-30
社交媒体还是去社交吧
韩国济州航空 7C2216 航班于2024 年 12 月 29 日上午 9 时 7 分左右在韩国全罗南道务安国际机场降落时冲出跑道,撞击混凝土墙导致爆炸起火,机上包括飞行机组和乘客在内的 181 人,除后舱坐在安全门附近的两位乘务员之外全数罹难。事故发生之前,飞机确定曾经在下降阶段遭遇鸟击---
就这么点信息,昨天我在社交媒体上都很难拼凑出来。我看到的都是一条条的碎片信息,一会儿是鸟击视频,一会儿是起火视频,一会儿是伤亡 30 多人的报告,一会儿是仅仅幸存三人,再过一会是三人中有一人不治......
正常人类是无法理解这些碎片信息的。如果传统媒体尚在人间,记者和编辑们在确认事故发生之后,首先会抢发新闻。新闻一旦发布,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建立时间线,帮助读者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
比如说:
---当日上午当地时间 8 时57 分,务安国际机场塔台向7C2216 航班发布鸟击警告;
---8 时 57 分,7C2216 航班机组机长发布「Mayday」紧急求救信号;
---9 时左右,7C2216 航班试图在 19 号跑道着陆,降落过程中起落架未能打开,机组使用机腹在跑道中段接地;
--- 飞机接地后 10 秒,冲出跑道,9 点 03 分,飞机撞击混凝土墙爆炸起火。
在这条粗略的时间线建立起来之后,编辑和记者会不断订正、丰富和完善资讯,一点点填补这条时间线上的空白。以此回答读者的疑问:谁,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遇见了什么,做了怎样的处置,然后发生了怎样的结果。正常的人类就是这样去理解一件事情的。
更多细节会被补充进来---飞机型号,飞行路线,飞行计划,乘客数量,飞机机龄,机组成员资格。然后新的信息到来:飞机一开始是准备北向降落在 01 号跑道上,但是未能成功,通场之后180° 掉头,准备降落在 19 号跑道上。
然后记者去采访,编辑去联系资深飞行专家,回答读者们关心的问题:
1、为什么起落架没能放下来?故障还是忘了?
2、为什么襟翼、扰流板没能打开?为什么飞机未能建立降落形态?
3、以上两点和鸟击有无直接关联?鸟击是否会造成类似故障?
4、左右发动机是否能够正常工作?机组是否关闭了其中一台,或者损失动力?
5、为什么飞机在跑道中段接地?是否意味着机组不能很好地控制飞机?
6、飞机之前有没有放油的动作,此类飞机是否支持飞机空中放油?
7、为什么跑道尽头之外有墙?什么用途?
8、为什么救护车、消防车没有在跑道待命,也没有在跑道喷洒泡沫,是否说明事故相当突然?
9、为什么刹车和反推都无法帮助飞机降速,为什么飞机在跑道上速度那么高,还有两次疑似飘起,飞行员当时究竟是要降落还是要拉起复飞?
以及,晚些时候多架飞机发生事故之后,媒体需要帮助读者找到答案:这是7C2216 航班一架飞机的问题,还是波音某一型号飞机的系统性问题?
「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是媒体需要做的工作,回答读者的疑问,帮助读者建立对事情的完整认知,因为他们相信真相就在事实之中。社交媒体不做这种工作,社交媒体所做的是:看!撞了!炸了!烧了!死了!哦,没死完!遗言来了,大家泪目吧!空中遭遇鸟击你必须做的十件事!飞行员不行!机场不行!资深专家锁定事故原因!家属殴打机场保安了!
我看了一天下来,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整件事情的前后经过是什么,只有一条条消息在不断往外蹦,在不断转发,而且拜算法所赐,时间上颠三倒四,先看到罹难人数,再翻到鸟击报告,然后又是一个韩国大妈对着镜头絮絮叨叨。而我想要的问题答案呢?根本没有,有的是许多妄人,已经开始一二三四分析事故原因,连个「可能」都不愿意说。
很怀念互联网的古代,那时候门户网站还会做新闻专题,还会建立时间线,还会另开一块滚动新闻区。那时候还有专业论坛,有坛友跑腿不断搬运新闻报道和数据,然后有资深飞行员集体分析讨论,看是什么问题会造成图片和视频里出现的现象,根据自己的飞行训练和真实操作经验,根据推理和分析,逐渐压缩可能的事故原因范围。通过这种讨论,普通网友也会因此知道一些之前不知道的资讯,比如说为什么跑道撒泡沫没多大意义,为什么鸟击不大可能同时造成多个系统同时失灵,天线墙应该修在哪里用什么材质,诸如此类。
社交媒体还是去做社交比较好,这是我的个人感受。谁睡了谁,谁又打了谁,谁又劈腿了谁,大家支持谁,反对谁,今天大家伙准备为什么而愤怒一下,而感动一下,而哈哈哈哈哈哈哈一下,做这些就够了。也许,今天的人们也不大需要新闻了。新闻存在的价值也不是为了大家了解一下发生了什么,而是为了便于大家比个心,点个蜡,写一句「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到」,然后大家比一比点赞和转发量。
这样其实挺好的,一个快乐且轻松的碎片世界有什么不好呢?
2024-12-29
你的头像是给谁看
我用过很多年汉尼拔医生的头像,就是电影《沉默的羔羊》里的汉尼拔·莱克特医生(Dr. Hannibal Lecter),以至于他的扮演者安东尼·霍普金斯后来一旦得了任何奖项,很多网络旧识就会跑来祝贺我。
在使用这个头像的年月里,我遭受过无数次读者投诉,说是这个头像让他们感觉毛骨悚然,要求我换一个正常人能够接受的头像。这样投诉了十多二十年之后,因为在《得到》开课需要提供自己的大头照,继续用霍普金斯的脸显然不行,我这才换上了熊猫头的头像---那是我在某个冬天拜访艺术家赵半狄的时候,套上他著名的熊猫头拍摄的照片。
差不多也是在同一时间,我也启用了另外一个头像,来自日本动漫的齐木楠雄,粉色头发的高冷帅哥。从此清静,再也没有任何投诉。
就我的本心而言,我更喜欢汉尼拔医生。在我有生以来看过的所有电影里,没有任何一个角色比他更特别,更让我印象深刻,更能更吸引我。可以这么说,这个人物形象一度是我内在人格的投射,就是我的一部分。在很多人生中的艰难时刻,我甚至会去想:如果是汉尼拔医生,他会怎么做,怎么选择,怎样从牢笼中逃脱?
但是我又活在人群之中,有些时候不仅仅是生活,而且是服务于一群人。我不可能逐一向他们解释我欣赏和喜爱汉尼拔医生的原因,更不可能说服他们放弃恐惧转而欣赏汉尼拔医生的魅力。我做不到,而且每次我那么做的时候,只会增强人们对我是个变态的认知,越发增加了恐惧和排斥。
我顶着投诉和咒骂十几二十年,继续用这个头像,是因为我相信人们迟早会习惯,迟早会接受。一部分人的确如此,然而新来的人依旧投诉,像是个无穷无尽的麻烦。我有过预测---当最后一个看过《沉默的羔羊》的观众死去,再也没有人知道这个角色和他背后的故事,那么这个头像就终于可以成为一枚普通头像,甚至还有点平淡无奇。
最终我还是放弃了,因为在漫长的对抗之后我想明白了一件事:一个人永远也不可能让所有人接受他想让人们接受的那个自己。无论我强调多少遍自己是只猫,如果大家认定我是一条狗,那么他们就会认为我是一条狗,我亲自拿下 100 只耗子都没有任何用处,那恰好证明了我是一条多管闲事的狗。
既然我的自我认知和他人对我的认知之间永远存在冲突,这件事应该怎么解决?于是,我重新思考了一下我的头像的定位。
以前我认为它就是我的一部分,甚至可以说就代表了我,就像是我的衣服,我的手机一样,所以根本动不得,动它就是动我,投诉它就是投诉我,审美问题就变成了我和读者之间的私人恩怨。后来我的自我开始回缩,于是我就不那么看了,换了一种新思路:
我的头像就像是我的手机号、微信号一样,最基本的功能就是方便别人识别我,找到我。至于说头像上面附着的所谓个性,所谓特别,所谓审美,都是一种我个人的内心渴求,渴望他人以我希望的方式接受我,理解我,欣赏我,然而没有多少人会在意这些东西,他们只是希望找到一个自己熟悉的小方块图片,就此顺利找到我。
在这基本功能之上,会有一点点审美,但是也极为朴素:喜欢和不喜欢。人们喜欢悦目的,可爱的,规整的,便于识别的图形,人们喜欢这些图案背后和某个可爱的、亲善的、无害的、好笑的、易于接受的事物联系在一起。否则,他们就会厌恶和排斥。简单说,越是特别,越是个性,越是复杂,可能激发起来的反感就越多。越是通俗,越是大众,越是简单,也就越容易被理解和接受。
那么,熊猫头就熊猫头,齐木楠雄就齐木楠雄,我的个性,我的审美偏好不需要用到一个特定的头像,也不需要去所谓「表达」好让人们知道。人们知道或者不知道,接受或者不接受,理解不理解,欣赏不欣赏,根本不影响这一点。他们喜欢可亲可爱的头像,那我就给他们一个好了。这是最简单的处理方式,能轻易地识别出我来且看了不反感,于是大家相安无事。
因为需要他人认可的个性就不是个性,需要他人认可的审美就不是审美,需要附着在什么东西上的自我也不是自我。都是表演性的,镀膜性的,纯工业塑料的,圣诞树上闪闪发光的球,春联斗方上闪闪放亮的金粉。
个性留给自己就好,自我自己保管就好,不需要第二个人知道,不需要第二个人承认。相反的,在人群中暴露出来,很容易招致主动攻击,因为人性就是如此,总是想排除异己,总是想整齐划一,以自己作为尺子衡量一切。大多数时候,人们相亲相爱的唯一理由,只是因为相互还不足够近,否则一旦看到对方和自己的不同之处,就有了动手的理由。
头像就是给别人看的,方便别人的,上面没有我的个性,没有我的审美,没有我的自我,就是张图片而已---这就是我现在的看法。所以,我不用我喜欢的图片作为头像,因为我的喜欢没必要让所有人知道。我也不会频繁更换头像,因为我不想麻烦别人每次找我的时候要多花时间--但也别太方便,我同样不想别人每次都能很快找到我,找不到我也许就那么过去了,没有因也就没有果。
用熊猫头或者齐木楠雄作为头像,是因为我喜欢吗?一点都不,其实我一点都不在乎,因为它们是给别人用的东西,我哪里需要费心费力去精挑细选?我又哪里来那么多自我,可以连一张正方形图片上都能涂满?
2024-12-28
归来依然是盖碗
2024-12-27
法外狂童
2024-12-26
知识分子式失恋
一位读者问我:「叔,今天刚刚失恋,怎么走出强迫性思维?」。
看到这个提问,我就知道无解,因为对方可能是个知识分子或者知识分子预备役。普通人好劝,借用电影《甜蜜蜜》里的台词就好了:「傻(suo)仔,听我讲,宜家去截架的士,返屋企冲完热水凉,听朝起身,落街通街都系女人,个个叻过条女」。
失恋了去冲热水澡是科学来的,世人都知道它有两大功效:1、热水冲在脸上,眼泪就可以顺着一起流下来,不会觉得丢脸;2、冲澡同时放尿,是许多人一天中最放松的一刻,灵魂都熨平了。
但是人家说了要「走出强迫性思维」,那我就没办法了。因为既然那么问了,我就得从什么才是恋爱的「底层逻辑」开始讲起,然后谈恋爱对人的「个体赋能」,最后再绕回「失能后你不能不知道的 10 件事」。巧的是,这些我都刚好不懂,也不觉得讲完之后他能感觉好点儿。
不过,这种状态我能理解。我年轻时也频繁遇见类似的事情,虽然能够理解,但是感觉是不是略频繁了一些,所以心里总是窝火。找人倾诉,但凡有人宽慰我说「失恋就是一场感冒而已」,我心中就恶念丛生,想拿把刀攮死对方,一边攮一边问:「那这算不算是扎针而已?」。
后来我自己写文章,在留言里也是同样回复读者:「失恋就是一场感冒而已」。这样一来,我当年对人的恶念和现在读者对我的恶念就能形成对冲,我的业报也就得以消除。
没办法的事情,失恋落在自己头上的时候,总是觉得天塌地陷,自己是世界上最苦的那一个。看着别人落入失恋,从经验上来看,的确就是一场感冒。感冒的奥义就是无论怎么折腾,吃这药,喝那汤,都需要七天才能痊愈。什么都不用,直挺挺地硬扛,痊愈则需要耗时长达一周。而人性注定了不能不折腾,所以把失恋比喻为感冒并没有任何错处,只是那么说容易被攮而已。
至于说所谓「强迫性思维」,听起来文绉绉的,不像是人话。不过我能理解,就是失恋之后稍微一走神,从忙碌的状态里掉出来,脑子里就会自动放电影。对方的一颦一笑,第一次牵手的感觉,一起看过的日出,都会重新在心头升起,然后人就当场不行了,觉得胸口正在碎大石,一锤锤砸下来,几乎喘不上气。
这个是个事实。当初我自己在自动回放的时候就曾经莫名其妙地想过一个问题:为什么在考场里我他妈的就不能如此清晰地回想起教科书的内容呢?但凡也能像现在这样,我怎么至于考那点分?可见人谈恋爱才是职业的,而学习则是业余的。
最近这两年也是一样,坐在本尊的唐卡前一小时,瞪大了眼睛盯着看,觉得应该记住了。一旦闭上眼睛开始观想,只见到一片白茫茫,偶尔露出一条项链,然后换成几根璎珞,又或者是顶冠,总是都是局部和碎片。然而试着回想一下十几年前的某个妹子,「腾」地一下,音容笑貌宛在眼前,而且是纯 3D,可以旋转,可以行动,包包上哪里脱了两扣线我都可以放大拉近看得一清二楚。
所以,不是什么「强迫性思维」,而是「是人就会这样」。知识分子不是人,于是在极为痛苦的时候,也要弄出一些概念来,然后躲在概念下面。我的个人经验是编造出多少概念都没有用,通晓「恋爱底层逻辑」的人估计现在依然是个单身的驴蛋。痛就是痛,首先你得承认你身体和内心的感受,而不是去做分析。失恋的时候,你突然想通了爱情不可能永久维系的真正原因又有条毛用?你论证了对方从第一天开始就没看上过你又有半条毛用?
痛,那就哀嚎,像条驴那样嚎,像条断了脊梁的狗一样躺在地上嚎,那就对路了。为什么?因为经常嚎的朋友们都很清楚,每嚎一声,感觉痛苦就会释放一分。每嚎一声,感觉压力就会减轻一钱。就这么连续嚎上一刻钟半小时,什么感觉都没有了,人会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臊眉耷眼地翻身爬起,该干嘛干嘛去。孔子曾经说过:「人必先嚎而后臊,则可复起矣。」(《论语·失恋篇·上》)
凡是想用什么「克服」,什么「遗忘」,什么「治愈」刚刚失恋伤痛的人,都是在妄想用理性战胜人性,注定不会成功。而知识分子和知识分子预备役中了理论和概念的毒,毒性相当强,竭力回避感受,回避情感,试图分析、归纳、总结出个一二三,再找个四五六理论七八九方法去「解决问题」,这彻底就是一种对人性的背叛和对自己的不尊重,妄图把自己异化成一台纯理性纯逻辑的机器从而逃避现实,距离奥斯维辛的看守只有一步之遥。
痛就是痛,不需要分析工具,不需要方法论,不需要理论框架,受着就行了。一个人在失恋之后会觉得痛苦,说明这个人之前曾经投入地爱过,证明这个人心里还有宝贵的爱人的能力,这本来是好事。正因为这种爱如此强劲,如此鲜活,所以一刀斩断之后回弹作用于自身,让自己都承受不住。谁能瞬间放下,瞬间治愈,这种人怕本身也很淡漠,人味较少。
穷极喊天,痛极唤娘,这是人之常情。承认痛苦,选择承受和等待,这是恢复人性的不二法门。只有恢复了正常人性之后,人才可以继续发问:是谁在感觉到痛?于是,真正的解脱之道才会显现出一点端倪。而不是在失恋之后,幻想有速效药可以立即止痛。如果一定要我给个药方,又坚持不肯哀嚎,那我这里只有一条建议:
「多喝热水」。
就算是听了想攮死我,我也只有一杯热水。因为三藏法师曾经说过:「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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