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9-13

人格高于其它


近年来,我对人有一种朴素的观察。这种观察的结果,总结下来只有一句:人格高于其它。

无论你对世界和他人持有怎样的看法,我这里有一种简单分类法:你所满意的部分,和你所不满意的部分。我们对一个人不满意,很多时候是因为他的性格脾气,因为他的头脑智识,因为他的立场和观点,看这些东西是否符合自己的标准。说标准其实有点过了,说是自己的偏好可能更为准确。

以我自己为例,我多年来就一直不喜欢太有进取心的人,太有希求心的人,也不喜欢那些太蠢的人,不善于思考的人,后来又多了操弄话题人,玩弄身份政治的人,用情绪控制引导大众的人。

在这种喜欢和不喜欢之间,我把人群做很具体的分类。削尖脑袋的和圆头圆脑的,脑子清晰的和脑子有水的,支持中医和支持现代医学的,相信科技发展和相信永乐大典的,诸如此类。然后去喜欢其中的一类,厌恶其中的另一类。亲近其中的一类,排斥其中的另一类。

说到底,我不是为了什么真理,不是为了什么正确,甚至都不是为了他人,我是通过这样的两分法为自己找到一个舒适安全的位置,给自己找到一些同类,于是就感觉自己可以在这个世界里安住。

事情发生变化是从我的个人归属崩塌开始的。年龄增长,我逐渐从一种种群体里退出,我不再觉得我属于某个特定的人群。先是我不再相信他们是真正的一群人,持有某种共同的价值或者共识。因为就我的观察,真正持有某种价值的人很少,人们更喜欢的是蹭风向,只要风大就行,自己信什么是另外一件事。因此,也没有什么真正的共识,更多时候只是一些共同的话术,可以供大家相互辨识身份的江湖切口。

然后我也不再觉得自己属于什么人群这件事很重要,归属这件事本身都很多余。我是一个独立的人,并不需要努力融入某个群体,每日检查自己,看自己的想法行为是否符合这个群体的标准,是不是说和大家一样的话,是不是和大家做一样的事。比如说认为自己属于聪明人的群体,那么就必须每天检查自己有没有说蠢话做蠢事有蠢想法。

在我恢复了纯粹个人身份之后,变化自然来临,我开始用个别的方式去看待他人。也就是说,我不再习惯性地给人分类,弄些抽屉把人分门别类往里塞。一开始当然很困难,毕竟在画着井盖的那个抽屉里,我曾经装进去整整一个省的人,诸如此类的事情太多,做得太熟练,要克服这种惯性并不容易。好在单独地去看每一个人这种事会有良性反馈,慢慢做,也就慢慢习惯,习惯成自然。

用个别的方式去看待一个人,不再把他归入某一类里去,所有人都会变得有趣生动起来。也许,我过去欣赏的部分变得不再那么值得欣赏,但我过去厌恶排斥的部分同样也变得不再那么难以接受,难以理解。就像是一枚只有两面的硬币,变成了一颗拥有很多棱和面的钻石,有不同的光闪烁其上。

从这里,我推导出了「人格高于其它」的结论。当我面对一个个具体真实的人的时候,我发现他们的性格不再那么重要,或者说,我对性格的偏好不再那么重要,因为性格更多是一种表面的东西,在人际关系里提供摩擦或者润滑。我也发现所谓的观点和立场不再那么重要,因为这些东西可能都是一些话术,对于个人而言可能就是一种习性,主要用途是在人群里发声,人们嘴上说的和实际想的是两回事,实际想的和真实去做的还是两回事。

但人格不同。简单说,在生活里随处都可以观察到一个现象:当你真有什么问题出现时,那些聪明的、进步的、理性的、有品味的、理论完备的朋友可能并不会伸手帮助你。而那些你平常可能都不怎么看得上的朋友,那些愚笨的、落后的、保守的、感情用事的、老土的、想法支离破碎的朋友却很可能在第一时间伸出手来。重点在于对方往往想都没有想,一句漂亮话都没说,而是靠一种本能就伸出了手---这就是我所说的人格。

一个人是个怎样的人,这才是最重要的。毕竟我们生活在人群中,我们和他人打交道的时候,并不能和性格打交道,和观点打交道,和价值观打交道,和政治立场打交道,我们是个一个个具体的人打交道,通过一件件具体的事打交道。一个具体的人如何具体对你,这是你得到支持和遭遇背刺之间的分别。讲一句难听的话,正因为是所谓「同类」、「同道」,背刺的时候下手才最准最狠。

在疫情期间,一个想尽办法给你送来药物的朋友,你会在意他是否支持中药?会在意他是否支持巴勒斯坦?会在意他是不是个川粉?人们轻易地在朋友圈表演因为观点对立而公开隔席,那我只能说太多人很幸运,过得太轻松,可以仅凭观点就认识一个人,判断一个人,躺在理念的云团上就能够平顺幸福地生活。

就像是此时此刻,有很多人,很多知识分子因为理念冲突的缘故,就要随喜一个对手遭枪击死亡这件事,极尽幸灾乐祸、嘲讽调笑之能。那这种人理论学得再深入,话术讲得再动听,立场站得再正确,我都会远远避开。因为在人格上他们距离人类太遥远,以至于说什么根本不重要,最好大家不要打任何交道,相互之间连看都都看不到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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