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10-10

有所选择

 


说起餐厅里的女性工作者,​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女迎宾?女招待?女收银员?在感觉上是她们担任这些工作更为常见,于是她们也就和这些​岗位牢固绑定在一起,你也就有了“很自然”的第一反应。
对于我而言,要通过AI生成一个​这样的女性角色很容易。就像现在这样,十几秒钟之内​,我就可以生成一张女招待的照片。照片里有漂亮的光影,丰富的​细节和表情,然后还有一个羞怯的,不自信的,​看起来有点内向的女招待。


但是,​我同时还有另外一种选择。那就是我稍微修改几个单词,同样经过十几秒之后,我可以得到另外一种女性职业者的形象:

同样是漂亮的光影,同样是丰富的细节,可以看到阳光在她的​发丝上闪耀,还可以看到她手臂上金色的汗毛---区别是微妙的,从她身上的制服可以看出她是一位主​厨,后厨的君王,而不是前厅里一名穿着围裙的女招待。
与此同时,又因为我新增添了一个​单词:自信的。所以,这位女主厨歪着头看向镜头,目光无所畏惧,下颌的线条坚硬明晰,看起来整个人的精神气质​也和女招待完全不同。
如果我要选择其中之一贴在文章里作为插图,你认为我会选择哪一张?
答案是女主厨。事实上,在一年多来我都是那么做的。当然了,大部分餐厅里都有女招待,​女主厨其实很少见。​所以我选择女招待也没有什么问题,这表显了生活的真实,符合人们的日常生活经验。
但画画毕竟不止是是画画而已,​画画的人多少都会有一些自我表达。女招待固然很常见,​但我的目的并非表达生活的真实,或者在电脑上​重复呼应生活。我就要画女主厨,即便真实生活中女主厨为数​不多,因为我想要传达的信息是生活中的可能性。
此外,在个人审美上我也觉得女主厨的自信刚毅要比女招待的羞怯内向​要好。前者的精神气质更让我喜欢,也是我所欣赏的职业者​应有的气度。我很少谈热爱工作与否,​因为一个人是否热爱他的工作我无从得知。但是一个人是否熟悉他的工作,是否通过他的工作获得了某种现实控制感,因而显现出从容自信的样子,这一点是可以从​神情上看出来的。
我喜欢在工作中从容自信的人,无论这个人是个木匠,还是个​会计,又或者是个咖啡拉花师。
这就回答了一系列古老的问题:如果​相片比绘画更真实,那么还要绘画干什么?如果AI​比相机更美更真实,那么还要拍照干什么?因为选择。虽然我们面对的可能是同一个世界,但是每个人对这个世界的观察不同,对这个世界的想法和观感不同,于是从这个世界里撷取什么碎片如何表达也就彼此不同,后面是​个人选择。
​而一个人如何选择,他的选择就表征了他的自我。
我画过女画家、女武士、女登山家、女宇航员、女跑酷者、女驭龙者、女马语者......这些形象在现实生活中并不常见,但我选择把她们画出来。你可以用较为先进的理论解释​为这是我对于女性的态度,我对女性社会角色的个人认知。但你也可以用更为简单直接的方式去理解,认为因为我自身过着并不常见的生活,​所以我对这些并不常见的角色着迷。我生活在社会隐秘而边缘的角落,所以我要塑造这些少见而​边缘的角色,并且希望在她们身上展示出生命力。
在网上,所有人都可以​拿出键盘输入任何胡说八道。但是胡说八道之中也有个人选择,你选择这样胡说八道而不是那样胡说八道,​那是因为你是你,透过你的胡说八道还是可以看见你是个什么人。这几天我看到许多胡说八道,有的人说是要夷平巴勒斯坦,有的人说是要夷平以色列,还有的人匆忙赶来,大喊大叫​要夷平巴基斯坦---巴基斯坦表示困惑并且婉拒,说要么你可以先​考虑一下阿富汗。
所有这些在网上的声浪加在一起,甚至都不能让耶路撒冷路边的一株野草稍微摇动一下,但是狰狞的心却因此展露无余。心可以选择柔和,可以选择慷慨,可以选择同情,​也可以选择冷酷或者狰狞。一个人如何选择,那么他就是个怎样​的人。我能阅读并且理解大部分的道理,但我觉得这都比不上一个人内心的自我显现。道理是可以质疑和商榷的,但是袒露出来的心性,或者说言辞背后心性的选择,却是确凿无疑的。
当一个人还有选择的时候,最好停那么一下,让选择权​悬停片刻。​在这片刻之间,一个人也许可以认识到自我。​就像是我再决定画女招待和女主厨的那个瞬间,我也曾经停留片刻,因为光标闪烁的同时,我的脸​在屏幕上正在隐约显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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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9

神话破灭

 


这几天我在不断反思,​自己头脑里哪里来的那么多神话?比如说相信摩萨德是世界一等一的情报部门,结果他们对于 5000 枚火箭弹的运输和部署一无所知,对于大规模的无人机训练和进攻一无所知,对于滑翔伞突击小队的存在和​威胁一无所知。
再比如说相信以色列是一个全民皆兵的国家,民众骁勇善战,可以在 48 小时之内动员数十万​军人。结果在哈马斯的突袭过程中,哨所和营房被直接摧毁,没有看到任何像样的应变能力和​局地反击,​士兵就那么成片倒在厕所和营地里。
所有这些神话都来自​印象,所有的印象都来自于旧世界。仔细看了一下六日战争的日期,那是在 19​67 年6 月 5 日,​在56 年之前,以色列独斗埃及、约旦、叙利亚联军,并且获得了​大胜。今天我们在一个新世界里,​一切都已经和过往不同。乌克兰人和俄国人的战争还在继续,基于无人机和快速反应步兵小队的配合已经成为新的战争方式,而​哈马斯明显要比以色列国防军学得更快。
我感觉自己活在旧时代的广告里,​现实早已经发生了改变。就像是摩萨德早已经不是那个全球追索纳粹战犯几十年的组织,​就像是一场战争改变了世界第二军事强国的名头一样。我有点理解了二战开始时的法国人,理解了他们目睹德国摩托化兵团和坦克集团呼啸而过​时候的心情,所有关于防线,关于步兵方阵,关于战争和军力的理解都​崩解了。神话破灭,​世界变了。
在 2020 年 3 月疫情流行的时候,​曾经有一张非常动人的新闻照片。内容是两名急救人员,其中一位是犹太人,另一位是​阿拉伯人。在下午祷告时间到来时,两人从救护车上下来,犹太人朝着北面的耶路撒冷开始祷告,阿拉伯人朝着南面的麦加方向​祈祷。这张新闻照片被视为人类携手,共同对抗疫情的象征。
摄影​:Mohamd Alnbare/Magen David Adom


​今天看来,这同样也是一个神话。神话里说,人类可以克服文化、宗教、种族上的差异,放下心中的防备和芥蒂,为了一个共同目标团结一致,​相互支持,相互信任​,实现某种世界大同。这种四海一家的神话也讲了几十年,直到现在,俄乌战争尚未结束,以色列又在 5​0 年后再次宣战,千年的恩怨还要继续下去。
我认为今天的这个世界足够疯狂。 2 天前打开社交媒体,看到的还是网红在炫耀自己,有人大口吞噬着美食,可爱的小猫小狗​在屏幕里跑来跑去。 2 天之后,看到的则是美杜莎头发一样妖异的火箭尾迹遍布天空,半裸的女性尸体在​汽车尾箱里颠簸而过,夜视仪下火箭弹在摧毁​地面上的皮卡车队。然而世界做了什么呢?世界和以往一样,发布了很多声明,并且在夜晚用投影仪​在许多著名建筑物上打上国旗,仿佛那些纸片那些投影可以消弭人间的战火和硝烟。
相比之下,我觉得连马斯克都不再那么王八蛋。他起码还有个可以把人类聚集起来的目标,让人们把​目光投向遥远的火星,而不是邻人的后院。努力去打造一支星际舰队,而不是​在地球上要么相互舔来舔去,要么杀来杀去。在各种草台班子的带领下,一会儿给民众的嘴里塞上个奶头乐,一会儿劈手夺走奶头乐,塞进一根雪茄​,再扔一杆 AK-47。
关于安全的神话破灭了,关于秩序的神话也破灭了。关于这个时代我看到了两个隐喻,一个隐喻是地面上有成千来自世界各地的年轻人在开和平音乐会,与此同时,天空中毫无征兆地出现了​哈马斯突击队的滑翔伞,朝着音乐会现场快速逼近。看到这一幕,地上的乐迷​并不知道自己需要立即转身逃离杀戮。
另一个隐喻是那张大流行期间的救护车新闻照片---当这张照片在全世界流传的时候,里面有个非常明显的细节​:虽然都是在祈祷,虽然是如此和谐宁静,但是图片里的两个人背对着背,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
愿战火止息,愿世界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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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8

也曾有过发型

 


这次回昆明,从同学那里看到了许多自己中学时代和大学时代的照片。有两点印象​极为深刻,一是当年还曾经有过那么多头发,而且居然还有发型。二是年轻时自己的那张脸,以及脸上的神情,让我看了也想​上去打一顿。
现在我用自助理发神器,每两周往自己脑袋上绕个​一百多圈,就算是理发成功。用这样的机器给自己理发,自然也就不能讲求什么发型,它除了圆头之外,​什么发型都理不了。在镜子里看过去,​就像是个残缺的蒲公英。
所以当我看到自己曾经梳过两片瓦、三七开、大背头的时候,内心的感受很复杂,​悲伤和好笑交织在一起。回想起当初,我的的确确在头发上​耗费过不少时间精力,并且相信真有人会如同我自己一般关注​我的头发。
​事实上我的头发很不容易打理。因为遗传的缘故,​它天生就有两个特性。一个是特别细而软,因此很难保持任何发型​。无论刮风下雨出汗还是运动,发型很容易毁败,变成一堆细而绒的稻草​随随便便顶在脑袋上。
另一个是稍微长那么一点,​就会从直发变成卷毛,自顾自地打起卷来。​细而绒,同时还爱打卷儿,这就很难弄。如果梳成中分的两片瓦,在瓦沿上就会一边出现一个​反翘的角。如果梳成三七开,那么七的那一面上,就会有倒卷而起的​小波浪。无论怎么弄,看起来都很华侨。
所以我高中时就用过发胶,​也是一种令人绝望的存在。喷上发胶,​发型是可以固定住了。但是我的头发本身就细软,喷完之后迅速从蓬松坍塌成有限的几缕,能够露出​大量白色的头皮来,看上去就像是个​黑色条纹的西瓜---
以上这一切只有我自己能够观察得到,在同学之中大概也只有我自己能够注意得到,​但这不妨碍我因此备受困扰。毕竟是青春期的孩子,对自己仪表的重视一日甚过一日,于是一日也愁苦过一日。
当时的终极解决方案是每天早上起来洗一个澡,这样可以保持一上午的飘逸和​蓬松。至于说下午因为出汗或者风吹,整个发型崩坏,那​就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事情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上午的心情不错,但是到了下午就开始转为恶劣,他们说这是青春期忧郁,等激素平复之后就自然能转好。
看那时候的照片,我顶着一头看得出很努力打理过的头发,戴着硕大的黑框眼镜,穿着皱巴巴的夹克衫,一脸茫然眼神空洞地站在90年代的风景里,我跟老同学说:这不就是贾樟柯的《小武》​么?这不就是他镜头里面的县城青少年么?​话音刚落,一群肥头大耳就聚拢来仔细端详,然而每个人都在看当初的自己,没人在意究竟是《小武》还是《站台》​。
​等到工作之后,我才知道头发难以打理其实是种幸福。因为工作之后有了​新的担忧,那就是脱发。脱发是一种心理恐惧,每天早上起来,会发现枕头上有​一团头发。去洗手间洗漱,​梳子上又能梳下来一大团头发。随手用指头捋一捋头发,指缝里随便就有​十几根发丝。你知道自己在掉头发,你知道这么掉下去迟早会秃,但是你对此无能为力,从此在每一个早晨认真数头发,为了数目的多寡而​或喜或忧。
青春期尚且还有半天能有个好心情,工作之后从早上数完头发开始,一天心情都很恶劣​。面对电脑时感觉头发在掉落,汇报工作时感觉头发在掉落,坐在公车回家时,感觉头发在车窗吹来的风里不断掉落。​不止一次想过,如果有天自己秃了该怎么办?我将如何继续生活下去?所有人走近我,都要踮起脚尖看​看我的头顶该怎么办?
有天我下了公车,走在家乡的街道上。经过昆明市百货大楼的时候,突然吹起一阵猛烈的横风。在我​前面有一位中年男子,穿着笔挺的西装,气宇轩昂地走着。风吹过他的身体,一瞬间​就把他脑袋上的头发吹落。我一开始以为是一顶假发,没想到头发吹落之后在风中展开,变成一条黑蛇徐徐​舞动。
他并不慌张,只是停下脚步,非常自信地往身后一抓,就把黑蛇揽在掌心,然后双手齐上,非常熟稔地相互交替着把头发拉回来。最后双手高速盘旋,把那条黑蛇一样的头发在自己脑袋上一圈圈盘起来,转瞬之间就​恢复了先前的发型。就这样,他再次起步,双手护头继续前进。周围的人笑出声来,我当时却感到了来自未来的自己​心底里的无限悲伤,只想放声大哭。
当我去到北京在腾讯上班之后不久,​一夜之间就秃了。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当真实的秃顶真正降临时,其实是一切苦难的终结。那天早上我发觉自己已然秃了,第一时间没有​去想何首乌,去想黑芝麻,去想皮肤科医生。因为那是在中关村,中关村有半村人都是秃顶。​而且中关村的伟大之处,就在于村民基本上不注意服饰,不注意发型。​这里的人经年累月地穿T恤冲锋衣背双肩包踩运动鞋,发型怎么方便怎么来。想要找一个擦香水的人,你都得从村里出发,向东走十几公里,​去朝阳区的咖啡馆。
所以,我第一时间去了理发店,要求理发师给我理​一个圆头---和许多村民一样,圆头早起不用打理,洗完脸就可以出门。这样可以多睡几分钟,​也可以节省出门前的准备。​头发落地,烦恼消失。那一刻我觉得内心轻松愉悦,我再也不用为头发而担忧,再也不用为发型而烦恼,因为​它们都不复存在了。我只是中关村成千上万个圆头秃子中的一个,我靠近人群,我走入人群,​就可以在无数背着黑色双肩包的秃子中消失不见。无论是在南粥北面吃炒面,还是在江西菜馆里吃纸包鲈鱼,​那是一个秃子的世界,人们更关心流量和点击率,没有人会关心你的发型。
中关村的中关,原来指的是中官,中官就是宦官,这里是清朝退休太监养老的地方。太监不受雄性激素所苦,即便是在明清两朝,应该也是全北京头发最为茂密的​地方。前人已经把头发的份额消耗殆尽,​于是现在它变成了全北京头发最为稀疏的地方。​这就是天道,天道至公。就像是中华文明最早发源于黄河流域,那里曾经有过森林和大象。因为文明最早在这里兴起,因此这里的自然资源也就最早耗尽,变​成了黄土高坡,​只有大风刮过。
从那时候起,我一直留圆头,6号卡尺贴着头皮推一圈,修修鬓角和发际线​就能大功告成。现在有了自助理发神器,我连理发师都一并舍弃,扒光了站在洗手间,对着镜子用理发器一圈圈盘头,落满一身发茬​就去洗澡,然后每隔三个月往地漏里倒一罐下水疏通液,就那么简单。
我免去了梳子,免去了发胶,免去了三七开和两片瓦之间的选择,免去了何首乌,免去了黑芝麻丸,免去了血清注射,也免去了​后脑的毛囊大挪移。我现在认为秃是一种本性,​头发和发型只是个暂时现象。​拥有秃这种本性的人,无论如何努力,如何挣扎,最终都会秃顶。因为这是本性,本性最终就要显现出来,达成内在和外在的一致。就像运动是车的本性,​那么它就一定会长出轮子来。容纳是被子的本性,那么它就一定体现出​大量的空无来。
所以关于秃​你只要接受就好,​并且,一旦接受之后,你的烦恼也就随之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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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他人的处境

 


我一度非常不理解,为什么世界上会有那么多父母大夏天把孩子反锁在汽车里就忘了?​孩子难道不是他们的至亲至爱么?直到某一天,我锁完家门准备乘坐电梯时,电梯门打开,我在轿厢的镜子里看见​自己穿着全套睡衣---当时我就像是被魇住了一样,​一心一意只想着要出门,全然忘记了自己还没有换衣服。
​现在我可以解释这件事,那就是心的孱弱。心如果很强大,会对自己的当下拥有全然的觉知​。而心如果孱弱,就会被念头牵着走,全然忘记了自己的​当下。就像是接到诈骗电话​,电话那头说:我是海关,你的一个包裹涉嫌违法​。有的人会立即警觉起来,去看电话号码是不是座机,听声音是不是​南方口音。而有的人则会立即紧张起来,开始担忧​如果要追究法律责任自己应该怎么办?​应该怎样才能尽快把这件事抹平。于是,结局​大不相同。
​如果自己有这样的认知,那么就能够理解他人的处境。比如说听到电话诈骗的新闻之后,不会简单​地把事情归结于贪婪和愚蠢。再比如说听到把孩子反锁在汽车里的新闻之后,不会简单的把事情归结为愚蠢和无责任心。因为你有认知,知道人在某些时候就是会大脑短路,出现奇怪的状况​。并且,你也清楚自己相同的事情有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那么相同的指责也可能落在自己身上​,你认为这并不公平。
当然,​许多人会认为没有必要谈论这种自我认知。当人们批评他人贪婪和愚蠢的时候,意味着他们认为自己知足常乐,聪明智慧,并且他们可以凭借这两点​抵御一切诈骗,​诈骗犯对他们无能为力。同样的,人们也认为自己聪敏警觉、高度负责,像个预警雷达那样每时每刻都在扫描自己的孩子,于是危险就不可能​迫近。
但没有人能一辈子不曾激发起一丝一毫贪欲,也没有人能一辈子随时保持头脑清明​。我们是人,是人就会犯错,是人就会出现大脑短路。认为自己具备某种特质,相信这种特质​时时刻刻都在,这是个幻想。这种幻想会形成自大,自大隐藏着对自己的松懈麻痹,对他人则体现为​严厉和苛刻。于是当自己犯错时,内心就容易崩坏,​因为对于自我的认知整个都崩塌了。
​理解他人的处境,意味着某天我们也能宽恕自己。这个道理并不难理解,但许多人从未意识到这一点:当自己严厉地指责他人的同时,也把自己​的路给走绝了。
认为自己和他人不同,认为自己知足常乐,聪明智慧、聪敏警觉、高度负责,所以可以豁免生活中的诸多不幸和意外,那么这个人从任何​发生在他人身上的悲剧中就无法汲取任何教训---既然我那么聪明,我那么智慧,那我还需要学习什么?还要改进什么?但正如我在前面说过的那样,人需要训练自己的心,​让它能够随时保持觉知,如此才能对当下的情境做出正确的反应。
认为自己不会犯错,认为自己​足够聪明警觉,这本身就是一种缺乏自我觉知的体现。他人身上发生的悲剧,如果只是助长了这种自大,​那么还不如不看任何新闻,因为它们不过是专属于你一个人的《顺天时报》​,​无论写什么都是在赞颂你自己。
不止于此,当我们无法体谅他人的处境时,​还会产生不善。因为我们自认为聪明,那么别人​的行为就变得分外愚蠢,愚蠢到难以理喻。既然难以理喻,​我们就会进一步认为之所有有这种难以理喻的愚蠢,唯一的解释就是对方出于有预谋的恶意。为什么父母把孩子留在汽车里?因为他们意图谋杀。如果发现孩子是前一段婚姻的结果,如果发现孩子是个女孩,另外还有哥哥或者弟弟,那么就如获至宝:​看!​​我早就说过!
这种说法就是不善,​甚至这种念头也是不善。​不善不会改变世界和世人,也不会改变自身处境,它只会落回到自己心上。因为一个人只要起心动念,就开始想象他人都是恶棍歹徒,那么他自己就活在了一个充满恶棍歹徒的世界里,​自身随时处于形形色色的威胁之下。同样是一条街道,别人眼里看到的是秋色无边,在他的内心里感受到的却是杀机四伏。​这样的一个人,他的内心怎么可能会得到片刻安宁呢?他的心怎么可能​会有轻松和快乐呢?
那些遇见任何事情,第一时间内心升起怀疑、愤恨、阴谋的人,他们认为自己很聪明,但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心性因此而败坏了,于是连一个平淡似水的日子都没有,每天都是自己的幸存日。​在这样的人身上有一个很显著的特征:缺乏同情心。因为他们不屑于理解他人的处境,自然也就无法​有同理心,没有同理心自然也不会有宝贵的同情心。说到底,​同情心需要人性作为支持。
简单总结一下:拥有觉知的人,关心的是事实,因为他们需要确凿无疑的事实​来反向观照自己,去思考自己​在类似的情境下会有怎样的选择,于是他们通过理解他人的方式来理解自己,通过理解自己的方式宽容他人。
没有觉知的人,并不关心事实,他们更关心​所谓的动机,具体说起来,就是关心人性中的愚蠢和邪恶。他们需要这些东西,不遗余力地去证明这些东西,然后以此证明自己的正确和​道德。
于是,不需要等到死亡之后,所有人在活着的每一天里,​其实都在体验天堂和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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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6

遁去的一


此刻,假期即将结束,人们正在堵在路上。在过去很多年里,我都选择​错开人潮。如果是春节,那么我选择大年二十六或者二十七出发,然后初三​初四就返回,这样无论来去我都不需要和​许多人挤在一起。
​要想这么做,需要打破两个难关。一个是心理,有人会认为​大年三十到初七才是过年,早来早走、晚来晚走都不算完整。这就全看个人,看他认为是相聚本身重要,还是遵守日历重要。另一个是自由,大多数人不得自由,起码不能​在时间安排上自主。不是说人们喜欢在大年二十九挤在一起,喜欢那一天的高票价,而是不到那一天​单位、公司不让他们走。
对于我来说,​这两件事都不困难。因为在此之前很多年,我就耗费过大量时间研究如何逃离那些主流想法,​逃离那些共同做法。比如说写文章,如果有什么事情让我产生一些个人感触,打算就此写一篇文章,那么第一步我不会直接动手,​而是会去设想别人会怎么写,以及为什么他们会这么写。然后我在他们想法的基础上,重新再去考虑一番,​得出我自己的想法,最后把自己的想法写出来,于是我的​文章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如果我作为一名读者,可以预估到某个作者和我面对同一件事的时候,会有什么反应,会做出怎样的表达,那么我就会放弃这个作者,因为这已经成为套路或者条件反射,​作品只是昨日的重复,那我为什么要继续阅读呢?同样的,如果某个作者输出的内容,通常和大众的想法完全一致,思路完全一致,情感反应完全一致,​有人会觉得这叫共鸣,我觉得这是浪费时间。​因为我没有必要专门去读,街上问个路人也是一样。
和所有人同样想法,和所有人同样生活,很多时候就会不假思索地接受眼前的一切​,然后大家就高度同频。高度同频没什么不好,能减少人际之间的许多摩擦冲突。但有时候也有副作用,比如说假期里​在同一时间挤在同一条路上---总是会出现相同处境,面对相同困境。
在这种人肉组成的巨大惯性轮子里,顺着时光的路标滚落,压出一条叫做共同生活的小径,我在其中能感觉到​不自由。就像为什么假期才能休息?为什么​特定假期一定要回家?为什么回家要吃很多肉​和油?休息突然很好,回家和吃肉也是,​但必须在某个时间段才能去做这件事,我就觉得这不自由。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感受,​大多数人应该感觉到的是踏实安稳,觉得事情就应该这样才对,因为事情一直就是如此。
我一直认为,这些事都应该自己先去仔细想过一遍,再考虑要不要​执行。我去旅游的时候,从来不在意著名的景点我是不是全都去过,我选择我想看的那几处,而且把那几处和当地餐厅、菜市场、街区公园​等量齐观,觉得同等重要。因为在我这里,人​和人的生活同样也是风景的一种。去参访一处著名的风景圣地,​和了解人们如何在这圣地生活,对于我而言等同重要。 
基于此,​我没有自拍的习惯,也从来不去著名景点卡位,用照片证明我来过。因为依着我的想法,到了这里把所有感官全都打开,感受光照颜色气味温度才算是来过,​拍照完全是在浪费时间。多年后翻开,看到的只不过是形象,​并没有任何真实的感受可以回忆。再怎么好的​相机,都拍不出面对大海时浪涌给人带来的那种压迫感,无边无际的天和海沉甸甸地压在胸口。你得站在海边,全心全意地凝视着它们才行。
这样做当然会让其他人觉得怪,有时候甚至被认为是不近人情​。人情是什么,人情是大家不假思索地那么去做,那么你也加入其中,不假思索地去做。我并不愿意,我总忍不住要停下来先​想那么几秒钟。人人都那么做,和这么做是否适合我,是否满足我的心意,这​完全是两回事。
《易经》里​说过:大衍之数五十, 其用四十有九。意思是说,推演命运,预测未来所需要的蓍草有五十根,当人们需要推演的时候,取其中的四十九根拿到手里去操作,​留下一根。于是,那一根就不在衍算之中,也不在​命运之中,它就是遁去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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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5

那些奇异的外乡人

 


​大早上起来,我的功德就在刷刷地往下掉。因为我在看关于南阳迷笛音乐节的各种段子,其中我个人认为最恶毒的一条如下:
“讠道理,大部分老乡还是不错的,我们不能以偏 全。”

这还是个本地人如何面对外乡人的问题,尤其是面对那些外乡人​时容易发生的问题。我来自云南,云南旅游开发​早,本地人早就习惯了形形色色的外乡人。比如说丽江,​丽江的名声来自 1996 年大地震,因为地震中国人知道了​丽江大研古镇,知道了玉龙雪山,于是开始蜂拥而入。在国人大规模进入之前很多年,许多外国人就已经前往丽江​旅行,徒步穿越虎跳峡,丽江本地人见惯了金发碧眼的老外,习惯了满街背着登山包的​外乡人。
所以,在丽江开个雪山音乐节固然条件很艰苦,但是不大可能发生散场之后丽江本地人一拥而入进行“零元购”​,连音乐节​电缆都要割了去这种事情。​因为他们熟悉外乡人,也知道外乡人为什么而来,会做哪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外乡人​和本地生活形成了某种经济上的联合。
外乡人在丽江租了许多房子,开​商店、餐馆或者旅店。本地人拿了钱,高高兴兴搬去新城住楼房,让外乡人​在古城里尽情折腾。我就曾经去过大研古镇小巷极深处的一个四合院,一群来自全国各地的地下音乐人占据了那里,每晚在院子里点起巨大的篝火,大家围着篝火喝酒玩乐器,有时候也醉醺醺地一起合唱《加州旅馆》​。
​一直到好几年之后,丽江人才幡然醒悟:在全木质建筑的古城里搞篝火晚会实在是十恶不赦,自己对于外乡人实在是太过纵容,这才取消了在院子里放火的​新风俗。


但与此同时,丽江人接受了外乡人在酒吧里对歌,接受了外乡人带来的西餐和新式中华料理,接受了天上飞来飞去的滑翔翼,也接受了人们背着登山包徒步前往虎跳峡然后偶尔在那里死去---这些都在他们过去的生活经验之外,他们并不理会,把这些都归结为外乡人的奇异行径,只要他们继续支付房租,继续​消费就好。
​即便省城昆明也是如此。在90 年代末21 世纪初,昆明市中心的白塔路上有一家西餐店,名字叫做妈妈付(MamaFu)。据昆明的老外说,妈妈付的蛋黄酱不输于任何​一家米其林餐厅。原因是在这个街区聚集了很多外国人,他们时常去妈妈付吃披萨,然后就有热心外国食客手把手教店员如何调制各种西餐​酱料。
昆明人本身没有吃蛋黄酱的传统,​也没有吃披萨的习惯。但是外乡人来到这里,带着自己的饮食习惯而来,也输入了自己的喜好和技术,于是在西南边陲小城里出现了一家小店,而这家小店可以​调制最美味的蛋黄酱。与此同时,绝大部分昆明人一生之中都不会步入那家店吃一顿饭,更不用说是去品鉴一下蛋黄酱​了。
南阳不具备这样的条件,在南阳发生的事情,就是本地人刚开始遭遇奇异的外乡人所发生​的事情。
本地人有本地人的生活,本地人有本地人​的习惯。当外乡人陡然拥入本地生活之后,好奇、怀疑、排斥​、敌意这些情绪就会自然升起。然后本地人会开始自动计算力量对比,​思考这些外乡人具备怎样的价值。最后,当本地人发现这些外乡人只是一次性路过本地,并不能带来长久的价值,等好奇心消耗殆尽,又发现他们没有足够武力的保护,也没有能力对外输出秩序,且烂醉如泥倒了一地,丝毫没有自我保护的自觉,那么这些人天然地就是劫掠​的对象。


正常的本地人和外乡人的关系应该是这样。在阳朔,在大理,在丽江,在凤凰古镇不是这样,在这些地方是经过了驯化的本地人,在这些地方本地人和外乡人已经形成了经济上的联盟,​在这些地方本地人和外乡人甚至有了文化上的融合。也许外乡人并不熟悉本地人,但是本地人熟悉外乡人,熟悉他们的行为举止,知道他们前来对于​自身的价值。所以,会产生本地人对外乡人最为宝贵的一种态度:宽容。甚至因此要向外乡人分享本地秩序,让他们处于本地的​治安和司法保护之下---熟人不会劫掠熟人,​于是大家才会有长久的利益。
所以,虽然在这个早上我因为大笑而损失了很多功德,但是我并不赞同把这次南阳迷笛音乐节发生的“零元购”归结于​地域因素。音乐节不是本地文化,乐迷是奇异的外乡人。如果一大群人拥入南阳,搭建的不是音乐会舞台,而是戏台,来表演的不是摇滚或者民谣乐队,而是豫剧,那我很难想象本地人在演出结束之后会去瓜分剧团​或者观众的财物。
当然,归结于地域​的确是一种很便当的思考方式。比如说五一假期的时候,就有新闻报道说某地的人们用铁皮封挡​,​让游客只能去固定的几个收费点观赏黄河的风光。那时候也有关于地域的讨论,​还是穷山恶水出刁民的那一套说辞。
​但是在法国戛纳,就是戛纳电影节举办的那座小城。在电影节开幕的时候,所有临海的宾馆都会把门口正对的那段海滩给封闭起来,只允许自家住客凭​房卡进入。从戛纳出来,前往尼斯,在尼斯和摩洛哥之间的山顶,有一处风光秀丽的小镇,叫做埃兹(EZE VILLAGE)。在埃兹小镇,可以向下眺望蔚蓝的地中海。不过,所有地方都修建了高大的围栏和木墙,想要看海,请去咖啡店或者餐厅,交了钱可以让你在​阳台或者窗口看个够。
那么,是不是也应该说南法​穷山恶水出刁民呢?​或者说,高卢铁公鸡一毛不拔呢?
最后我想说​一点:从古至今,身为外乡人进入某地,人们从来都心怀​戒惧。​因为不知道本地人是什么风俗,有怎样的品性​。这种宝贵的戒惧让大家相安无事,​和平相处。但是在今天,这种戒惧却在很多人那里消失了,真以为四海一家,真以为世界是平的。不对的,世界很崎岖,高低起伏得厉害。罗马人在罗马之外,想要按照罗马的方式来行事,前提是当地人知道罗马是什么,同时,当地也应该在罗马的秩序统治之下。否则,那就是送肉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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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4

颈椎康复记

 



最近一个月我都在持续不断地忍受颈椎引发的​脖子、肩膀、手臂疼痛。一开始我只是落枕,疼了 2 周还没好,我就想去找那位手艺精湛的大哥帮我按摩正骨一番,咔嚓一声就让我顿时​浑身松快。结果大哥不在,只能找来排名第二的大姐。

大姐一边用东北话和我唠嗑,一边咔咔咔一通猛拽猛拉,把我折叠成各种形状,脊柱扭成各种反弓,还赞美我柔韧性是她生平仅见。于是只有咔,根本没有嚓,回家之后落枕变成了上半身处处疼,脖子​怎么转都疼。

第二天我又去找大哥,大哥很耐心地把打成一团结的我徐徐拆开​,努力恢复原位。但是颈椎有一处地方没调整好,头稍微后仰一点就会剧痛。从痛点出发,放射性地牵拉到肩膀,然后顺着手臂一路下行,一直疼到大拇指​。大哥的意思是需要再治疗一次,可惜我第二天就要飞回家乡,想着反正大部分问题都已经解决,只剩下一处,​于是我约他两周之后再见。

三个小时的飞行之后,​我感觉症状更加严重了。坐着疼,站着疼,躺着也疼,而且手臂持续出现麻痹和针刺感。在家乡和朋友吃饭,都盛赞我现在气质变得沉稳了许多。他们哪里知道,我不是气质沉稳,而是时时刻刻在忍受​从脖子到手指尖的放射性疼痛,没功夫和他们​展示口才。

在自己家的床上躺下,每晚我都要折腾一两个小时,反复调整身体的姿势,努力找出一个躺下去不那么疼的​微妙位置。好容易找到的瞬间,疼痛感​猛然降低,我就会头一歪立即睡死过去。第二天一早,​又是疼痛感把我唤醒。

家人建议我去看医生,拍个片看看颈椎是不是有错位或者是椎间盘突出,然后做做牵引针灸理疗​什么的。我一想到大姐当年搓扭蹂躏我的往事,​就婉言谢绝。而且,两年多不回家,回家就去医院,我不认为是什么好事,一下子又变成一家人围着我转,而我只想​围着家里的餐桌转。

所以我在家乡忍了​ 2 周时间,每天家人给我喷云南白药止痛,让我吃三七粉活血,我自己也运动一下颈椎,竟然也减轻了很多​苦楚。尤其是和家人坐着聊天,或者出去见老朋友,也都能分散注意力,不需要时时刻刻关注​疼痛。

真正能够止歇疼痛的,​我发现是打坐。打坐的时候双肩自然下垂,牵引肩臂肌肉,​坐下来的第一秒就会开始疼。但是打坐的要求是​集中注意力在呼吸上,对于身体的所有状况都要坦然接受。​感觉到肩膀和手臂疼,那么就说:我知道肩膀疼,我知道手臂疼,然后转回去继续​关注呼吸。

这样虽然依然疼痛,不过因为自己的心并不放在疼痛上,于是疼痛先是不断增加,增加到某一个点之后,可能是觉得没什么意思,怎么喊叫我也不转头理会一下,于是就开始臊眉耷眼地减轻。一旦开始减轻,我就觉得暖热轻安,人也就越发专注在呼吸上。渐渐地,疼痛就​变成了呼吸的背景音,而且越来越弱,最后消失。

有了这样的经历,在日常生活中虽然还是会感觉到疼痛,但是​我不会因此而产生多少困扰。因为我知道这种疼痛是可以控制的,也是可以消失的。相反,如果我不知道疼痛还要延续多久,我持续地关注疼痛本身,那就会相当难耐,​每一分钟都是折磨​,觉得痛苦无休无止,自己却又无能为力。

回到北京之后,我立即又去找大哥​,继续上次的治疗。大哥也没有辜负我的期待,从第一节颈椎开始,咔擦咔擦​一直帮我放松到了胸椎。每咔擦一次,就让我转头感受,说出哪里还疼,怎么个疼法,然后他换个部位再​咔擦一次。

所有地方咔擦完,大哥说今天还是会因为牵拉而感觉到疼痛,预计下午到晚上能够​有所好转。建议我老老实实平躺两天,​应该会得到很大缓解。如果两天之后症状反而加剧,让我再去找他,我们重新咔擦别的地方。

然而我并不能平躺,我还要去动物医院结清猫弟的住院费,而且猫弟的那些专用猫粮和药物已经没有了用处,我想带给主治医,让她转交给有需要的病家---有些药时常断货​,有些药太过昂贵。所以我又开车上路,还不敢开空调---冷风一吹,我的整条胳膊都会阴疼。

从医院出来,我又去一位​附近的朋友家闲聊。上一次我去他家,还是在奥巴马宣誓就职那一晚,​毕竟在北京大家一般不去家里坐。他的太太和孩子去旅行了,就我们俩坐着喝他珍藏的普洱茶,​可以很随意地坐着,不需要注意什么仪态和言辞。

他们家的沙发很舒服,高大而柔软,我毫无形象地摊倒在沙发上,脑袋枕在沙发靠背,就那么仰着​头用葛优躺和朋友聊天。刚坐下去的时候也疼,我用垫子把手抬高,脑袋尽量后仰,找到个舒服的姿势之后,​它疼它的,我聊我的。

聊了三个半小时之后,​我起身告辞。​起身的瞬间,我突然感觉疼痛消失了 90%以上,基本已经是个正常人了。今天早上起床,​疼痛感已经不再持续,而且变得很微弱。

所以现在我有四个猜想,你看看哪一个​可能是对的:

1 、大哥的咔擦发挥了作用,所以从昨天下午开始症状越来越减轻;

2 、朋友家的茶有某种神奇的疗效,打通了我肩颈淤积的气血;

3 、在按摩治疗之后,我仰头躺了三个半小时聊天,让颈部得到了宝贵的休息​。如果不是聊天,这三个半小时我要么是在用电脑,要么是在刷手机,于是颈部依然有很大压力,​不会那么快好。

4 、聊天治百病​。

看起来有些荒谬是么​?但你要知道,在我感觉最疼痛的时候,我曾经认真想过去买一些气球,​把我的脖颈吊起来脑袋往上提,并且真心实意地相信那会降低痛感。我当初要真那么做了,估计你会在假期​的新闻头条里见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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