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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不用鱼饵钓鱼?答案是在水中下足够的钩子,多到鱼群难以转身,多到鱼群把鱼钩视为一种日常,这样连饵料都不需要放,就可以直接钓鱼了。
我离开社交媒体也有三四年时间了,别人是说说而已,我是转身就走。现在,我把社交媒体当做是新闻阅读器来用,每天访问一下就是为了看看有什么新鲜事。然后我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在东北雨姐还远未走红之前,算法就已经不断向我推荐她的视频。在付航还没有参赛之前,算法就已经不断向我推荐他的现场。包括那个正在流行的听泉鉴宝,他最明显,算法密集推荐两周之后,他的各种新闻稿件就开始占据热搜。
这让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你在网上能看到什么,是他们让你看到的。
对此有个术语,叫做“议题设置”。它本来是新闻学术语,意思是媒体越是密集报道什么新闻话题,大众也就越关注某个话题,觉得某个话题越是重要。同样的,你在网上看到什么,参与什么,讨论什么,都是被设置好的,未必是你真正在乎的事情。但是人们在网上那么吵来吵去,原本不是事的事情也就变成了大事。
前几天我一篇文章中有两段话被读者反复划线:
1、在现实生活里我也同样如此。朋友恋爱了,我祝福。朋友失恋了,我祝福。朋友结婚了,我祝福。朋友离婚了,我祝福。朋友再婚了,我祝福。朋友宣布丁克了,我祝福。朋友丁到一半急转弯去生仔了,我祝福。朋友生仔之后决定还是买套房子别再租了,我祝福。朋友宣布租房独身到死自由万岁,我祝福。朋友突然领证结婚生仔购房背贷款一年间干了别人十年的事,我依然祝福。
2、只要你觉得好就行,哪怕只是你当时觉得好,转瞬之间就要后悔都无所谓。你是你,你自己做你的决定,错误的决定也是你的决定。我是我,我不是某种理念,某个观点的肉身载具。交往是人和人之间的交往,基于道德、品性还有趣味,不是同志和同志的共同战争。如果说真有什么共同的敌人,那大概也只有死亡和人生中的无聊。
这两段话对应了网上许多种对立,无数种争吵。但我认为,不敢说人群种的大多数,起码有相当数量的人对于这些问题的态度和我在这两段文字的态度是一致的。但是这种态度或者立场却很少在网上听到,因为没有对立,无法引发争吵,刷不出互动数据,引发不了流量狂潮,也就自然得不到算法青睐。
所以,持有类似观点或者态度的人在网上是沉默的,大概率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你能听到的是尖锐的对立,是不休的攻击,让你感觉现在“大家”都是这样了,都寸步不让了,都必须争出个是非曲直了。然后你就觉得很困惑,为什么人会变成了这样,世界变成了这样?说不定在某一刻,你就忍不住亲自下场,发表一下自己的观点。果然立即就遭到了迎头痛击,于是你就开始不休不眠地贡献流量和话题了。
事情就是这样。你站在岸上看水,你看到的是鱼群在游,一会儿游成个“S”型,会儿游成个“B”型。你一旦自己下水,你看到的是密密麻麻的钩子,下一刻就被钩子勾住,从此加入某个游出特定字母的队列,而且觉得必须得那么游才对,那么游对于自己对于社会对于人类非常重要。
一点都不重要,是因为人造的热闹让你觉得重要而已。就像是朋友圈里因为观点差异而宣布绝交的那些人一样,他们不需要生活,也不需要友情,他们需要的是抱着自己的观点过活,他们的观点重要过一切。准确地说,是他们旺盛的自我附在自己的观点上,观点是他们自我的假体,自我的义肢,自我的入珠,唯一的用途是让自我显得更大更硬更强,所以摸都摸不得。
此时此刻,新的一批鱼钩已经投放下水,新的议题已经设置完毕。如果你还没有下水,可以站在岸上观察一下,然后问自己一个问题:这些和我自己,和我的生活有什么关系?接下来还可以问一个延伸问题:过往发生的这一切热闹,其中有几个着眼于我的人生幸福,个人利益,自我成长?有几个帮助过我厘清思路,提升思维,对我解决自己的问题有所助益?
还是说在那水里,有针对自己孤独、无聊、虚荣的速效药?和现实中的坚硬相比,在那水里游泳最轻松最容易?无饵钓鱼是可能的,钩子足够多就行。直钩钓鱼更是可能的,因为鱼可能会选择主动口服直钩,自己就可以从问题中暂时脱身。
有位脱口秀女演员叫“小鹿”,我偶然间看到她的视频就立即竖起了耳朵,对于其他演员则没有这个反应。
因为我在她的普通话里听到了乡音,那是云南人在努力讲标准的普通话,也就是昆明人自嘲时所说的“马普”---马街普通话---不是云南人,云南只有昆明人才有那种位于宇宙中心的心态,认为马街位于昆明的郊区,也就位于全世界的郊区,所以一切非标准普通话都是马街普通话。
而且我也听得出来,小鹿应该来自云南北部,因为那里的人发音硬,靠上,经常用鼻腔共鸣。后来查了一下,果然是宣威,那个寒冷的地方盛产洋芋和火腿,洋芋炖火腿或者火腿脚炖大白芸豆是著名滇菜,火腿炖鸡那是很后来的事情了---
所有这一切都是一转念之间发生的事情,我就想了那么多,想了那么远。其他热爱脱口秀的观众,追看比赛综艺的观众所想的是她有冠军实力,她是女性演员,她的文本能力,诸如此类的标签和概念,一切都围绕着节目本身。
我本能地思考具体的人,这是我的个人习惯。所以,在同一个人身上,同一件事物上,我看到的东西会有一点不一样,感受到的东西也会不一样。就像是“马街普通话”几个字,立即能让我想起昆明人对内的微妙优越感,也会想起作为云南人在外的微妙自卑感。我在北京那么多年,遇见过许多次云南人,见面愿意和我说云南话的就只有一位,其他人坚持说在家乡原本自己看不上的“马街普通话”,有的人甚至直接建议我说:我们说普通话好了。
宣威也是一样。看到这个地名,“专县”两个字就蹦了出来。我在昆明很多年,经过无数次训练,每一次都提醒我在昆明和昆明之外的专州县之间的鸿沟,每一次也都提醒我昆明人作为省城人口对专县人的心理优越感,和专县人对这种优越心理的反感和敌视。然后我要自我提醒一下:我也不是原生昆明人,我家也是移民人口,来自标准的专县,我对这两个字那么在意干什么?为什么要努力装作是一个真正的昆明人那般做派和想法?甚至成了一种本能?这有点下流。
还有另外一种本能,那就是看到一位来自专县的女性,无论是在昆明,在北京,还是在伦敦、巴黎,我本能地就会认为对方非常努力。因为过往的人生经历告诉我,如果一位女性想要从云南的三四线城市乃至村镇里走出来,需要拥有怎样的勇气,需要付出怎样的努力。资源太少,支持太少,连地图和指南针都没有,必须用一种蛮横的努力和天真的相信,才会真的走到“大山外面”去“看看”。我曾在我亲族身上看到过,我也曾在我朋友同事身上也看到过。
类似“演员”、“女性”、“云南人”这些标签都太大了。每个人的成长经历是具体的,每个人的所处环境是具体的,这些琐碎的细节才构成了理解的基础。就像那些去过云南旅行了十次,二十次,五十次的人,觉得自己已经对云南非常熟悉了。其实不是的,只有他带着一个昆明朋友去某个专县小城,和当地朋友喝酒时,昆明人才说第一句话就开始莫名冷场,那么他才算是接触到了一点云南。只有他在丽江旅居了五年,见惯了笑脸和问候之后,突然发现当地纳西朋友之间一直在举办不带自己去的秘密聚会---化賨的时候,那么才会意识到自己其实始终都在本地生活之外,被旅游区人们惯常的热情迷惑了。
网络世界里的人们喜欢拨弄许多标签,喜欢把玩许多概念。许多时候为了这些东西分成好几拨,好几派,毫不犹豫地开战。我想,这要么是他们对具体的人具体的生活根本不感兴趣,只对标签有兴趣,要么就是他们对具体的人具体的生活根本一无所知,觉得知道字面意思就是知道了一切。
那些在网上宣称生活毫无趣味,自己心如死灰的人也类似。他们沉溺于自己所“发现”的概念里,缺乏对具体的认知,因此总是觉得无聊无趣,反而认为自己已经知晓了一切,在其中找不出任何有趣新鲜之处,那不过是距离生活足够遥远的一种症状罢了。
每个人都是具体的,甚至是在一瞬间做何想都是源自非常具体的成长经历。如果我小时候不曾不断在全国各地的托儿所和幼儿园漂泊过,那么我对人的声音,尤其是口音不会那么敏感,因为听不听得懂别人说什么,决定了在幼儿园里活得如何。如果我不曾经历过作为新移民来到昆明,试图融入到本地人中去,感受到他们的排外和歧视,努力减少和他们之间的摩擦,那么我不会理解那些基于地域的微妙心理。
同样的,如果我不是去过那么多地方,写过那么多文章,我不会发现只有在饮食上所有人都会变得友善亲切,所有人都以本地饮食为傲,所有人都可以从这里打破坚冰开口说话,那么我不会无论见到什么人和什么事,最终都会想到饮食上去,从心里蹦出一个又一个的菜名。所以,你说我是本身热爱美食,还是环境促使我选择美食,这我还真不好一口说出答案。
朋友们,没有那么多我们和你们,也没有那么多更遥远的我们和他们,只有一个个具体的你,和一个个具体的我。在具体的层面上,几乎所有人的所思所说所做都是可以理解的。在概念和标签的层面上,也几乎没有人可以逃离敌我关系和冲突关系,可以不被划归为愚蠢、傲慢、自大等等概念中去,可以免受憎恶、排挤、反感等等情绪的袭击。
对于我们自身而言,我们因为具体而变得有理解力,富于同情心,能够体察他人的处境,也因此获得了对于生活和人生更为丰富的感知。相反的,我们因为操弄概念,玩弄标签,而一再落入二元对立的陷阱,在这个世界上发明创造敌人,把人生变成一场无休止的战争。
很多年前我看过一部港片,只是一句台词就彻底奠定了这部电影的调性,让我想要看到最后,那句台词说:“就算你是一个杀手,一样会有小学同学。”
我想有人用马普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