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地说起来,是今天中午11点27分09秒,我们正式进入冬至。从这一天开始,每天白天会慢慢增加一点点时间。冬季我最讨厌的就是早起,起来窗外一片漆黑,会觉得不知身在何处。小时候念书那会儿,要摸黑上街去吃早点。推开厚厚的棉布门帘,热哄哄的米线帽子味道扑面而来。所以一直到今天,如果早上起来又冷又黑,我就会立即感到饥饿,莫名其妙想吃一份大碗大酥牛肉薄荷米线,还要加两大勺脆哨。这几天各大网站已经开始各种年终总结,Spotify和网易云音乐都已经向用户提供年度听歌报告。各个单位里的工作总结也应该写到了第三稿,差不多改无可改,表无可表。其实,我觉得今年没有什么好总结的,大家能够平平安安来到年末,这就是伟大成就,实在是不需要再找出点什么业绩来,再去画根好看一点的昂扬曲线。尤其是不要把新年计划翻出来,自己再去难为自己,怀着一颗沮丧的心迎接新年。
现在我就可以和你讲一句:这一年辛苦了,你做得很棒!如果这一年到头都没有人和你讲过这句话,那我现在对你讲了。总得有个什么人看见,总得有个什么人承认,这样你就可以卸下背上小山一样高的包袱,坐下来歇息片刻。以前人们要庆祝指数增长、倍数增长、双位数增长,好像如果除了增长之外,再没有别的事情值得在年底庆祝。我倒是认为,经历了这样漫长的一年下来,你还是你,你依然还在,这两件事本身就值得庆祝。很多年前,当我还相信自己有学经济学潜质的轻狂时光里,曾经不止一次翻开过保罗·萨缪尔森的那本《微观经济学》,然后每一次都在第一章结束前陷入昏睡。所以,我对这本书的开头非常熟悉。在这本书的开篇,就是一张图表。内容是两条曲线比较,一条是美国GDP变化曲线,另一条是美国民众生活质量变化曲线。我到今天都记得很清楚,在那张图表里,凡是美国GDP曲线昂扬向上,狂飙突进的那几年,美国民众生活质量的曲线要么变得平缓,要么掉头倒栽冲。反过来,GDP曲线变得平缓甚至下滑的那几年,生活质量曲线却会迅速翘起,向上蹿升。经济学给出的解释是这样的:当GDP高速增长的时候,大量的资本、技术、时间都投入了生产和制造,开更多工厂,买更多生产线,相对而言,用于改善民众生活的资源就要变少,用于提升民众生活质量的投入就要变少。如果马斯克每天要发射100艘火箭上天,那么他的特斯拉里可能放上四把小马扎就出厂卖给用户了,你就说你买不买吧?不买的话,其他家汽车厂商还是塑料小马扎呢。反之,所有的汽车里都要加装真皮座位,后视雷达,音响系统,电动天窗,务必让消费者满意。和往年相比,今年我花了更多时间陪伴家人,花了更多时间研发云南特色食品,花了更多时间看书打坐听音乐,花了更多时间和朋友小型聚会,也花了更多时间和猫咪聊天打闹。你们也许也发现了,现在我很少一个月写文章超过40篇。因为我需要时间泡茶喝,多写一篇文章会获得更多流量更多读者,也能因此卖掉更多货品,但我要喝茶。我觉得一口茶入喉,后背和脑门上汗水涔涔而下,这让我觉得幸福而满足,甚至连眼前的假冒伪劣紫砂壶都没有那么刺眼了。所以,我宁可去喝茶,保持内心平和,身体健康,就是对家人对社会尽到了最大贡献,也不要再消耗心力写一篇新文章。何况更新之后读者又多了一篇未读文章,徒然增加了许多焦虑,这又是何必?又不是什么真知灼见,不写的话就减损了世间的智慧总量。当我喝茶的时候,读者也可以忙别的事情去,也许比我还要更惬意一些。小时候在云南春游,云南山多,所以春游除了爬山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别的好项目。因为我较为茁壮的缘故,同学们一路登山,一路把自己的背包交给我。于是,我背着一身的背包,一步步沿着山路往上爬,一边爬一边怀疑:我为什么要来爬山?爬山对于我究竟有什么意义?等到登上山顶,掉头返回的时候,每落一步看到的都是风景,每落一步感觉到的都是轻松。也是在那个时候,我观察到上山的人和下山的人在错身而过时彼此脸上的表情有什么不同---上山的人脸上永远是渴望和焦灼,下山的人的脸上只有轻松和愉悦。我想,世间大概不存在一种山,它高到无论你怎么攀爬都始终到不了顶。更可能的情况是同时存在高高低低许多座山峰,我们攀上一座,翻越它,然后下山,接着去攀登下一座。因此,有时候人需要咬牙攀登,有时候人就应该欣赏林涛流岚。最后,最后大概会抵达无风吹过的湛蓝海面,看到一片没有记忆的海,我希望是这样,所有的上上下下之后,能有一片海在等待。
现在,我们正坐在山道边休憩,那么祝你冬至快乐,希望你深吸一口气,已经准备好迎接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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