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3-29

谁不曾想过组个乐队呢

 


玩物丧志,乐而忘形,这八个字说的就是我。具有玩瘾性人格让我浪费了不少时间,​也让周围的人厌烦。但我没玩过乐队,而很多和我同龄的人在十几二十岁的时候都组过乐队,练过,唱过,醉过,打过,分裂过,和好过​,​再次决裂过。

不是我不想玩,​而是我条件不足。因为我的少年时代身居遥远的边陲,学校音乐课上最多让我玩过沙锤,就没见过贝斯​、键盘和架子鼓。而且,乐器并不便宜,不是谁都如同崔健老师那样可以在80年代就能获得上好的乐器,到了90年代​有了乐器行,但还是买不起。校园草地上都是吉他手,​那是因为吉他​的价格。

于是,当时如果我想要组个乐队,估计就只能找到一名鼓手,一名​锣手,一名二胡手,一名唢呐手,多名笛子手,大家组成一个民乐乐队。这就有点奇怪,也许演奏到一半会有陌生的中年人上来​询问:小同学,《彩云追月》你们会不会?下周我们家办酒,你们能不能来吹吹打打热闹一下?我能怎么回答?对不起,不是您想的那样,我们是一支专业的摇滚乐队?“土狗放洋屁”​,中年男子低头用力吐了口吐沫,悻悻地转身走了。
很多年之后我到了北京,​发现许多同龄人都组过乐队,还发现很早这里就有各种艺术​专业培训,从绘画到舞蹈不一而足。这个发现比北京的高楼大厦,豪车美人还让我感觉到刺激,​原来真的存在投胎学。投胎到某些城市,​从孩提时代起就一切都有,就看你愿不愿意。而投胎到另外一些城市,那么你就得从搞吃的开始,​然后借用报纸杂志书籍去猜测外部世界
所有城市都可以买到《音乐世界》,所有城市里的人都可以把塑封里的磁带拿出来,在各种本地产和走私来的录音机里播放,但不是所有城市里的人都可以组个乐队,也不是所有城市里的人组个乐队​就会有人愿意听。
有天我在网上看到一条赤着上身,​淋着大雨,在街边卖鱼的中年汉子。他瘦骨嶙峋,落魄潦倒,但是站在雨里唱着歌,用手接着雨水洗身,很是洒脱。视频随后介绍说,这人原来组建了一支本地乐队,也经常​表演。然而人到中年,乐队终于散伙,他也就转行做了一个打鱼人。每天下水捕鱼,然后带到​街角售卖,偶尔找寻一下旧时光的感觉,秤杆就是他的麦克风,街道就是他的舞台。
乐队不可能是公平的,只有音乐是公平的,每个人都可以无差别地​听到,都可以欣赏。在电影《肖申克的救赎》里,每一个囚犯,每一个狱卒,都可以听到《费加罗的婚礼》,即便不知道那是什么,他们平等地听到,分别​感受到各自的自由正在吹过自己的脸庞。
但既然是人,人就还是会想要​组个乐队。现实里组建不了,​那么就去电影里找。比如说《Sing Street》(初恋这首歌),比如说《Once》(曾经),​我都很喜欢看。前者让我震惊,​在学校里那么随随便便就可以组个乐队。后者让我羡慕,原来一个乐队可以就只有两个人。等我后知后觉发现两部电影都是同一位导演的时候,发现导演是前乐队贝斯手的时候,​就觉得乐队越发诱人了。以前我以为进入乐队最多可以在舞台上砸吉他,穿着内裤出来演唱,没想到还有拍电影这种福利。
在AI时代里,我的这颗心终于得到了平复。现在AI已经可以帮我写歌了,任何人都可以和AI配合,​建立一个只有两名成员的​乐队。只需要一晚上时间,​就可以做一张EP碟出来。事实上我已经那么去做了,要不是网易云音乐要求提交我的身份证,并且还要求做面部扫描,​这个早上我已经发布了我个人的第一张音乐专辑。
如果我肯再花一点时间,研究一下声音克隆的AI,那么我甚至可以出一张个人原​声大碟,换十八种音乐风格把云南《螃蟹调》唱成十八​首歌。对,所有人都曾经过各种疯狂的个人想法,比如说把麻婆豆腐的菜谱,或者《力学》导论​变成一首歌。独唱,对唱,合唱,管弦乐队伴奏,无伴奏​阿卡贝拉......
所有这一切,都基于​对乐队的认同,对乐队的渴望。如果说摇滚乐是我这一代人音乐审美上的思想钢印,那么对于乐队的痴迷则是内心欲望的现实投影。​谁不曾想过组个乐队呢?那是对我同时代的人而言。今天可能完全不是这个样子,​今天可能要说:谁不​想做个网红呢?音乐会是什么,​能带货么?
欲望和欲望的实现,就像是得了糖尿病之后终于有能力无限量地买蛋糕,你想要个乐队,​你就会得到个乐队。但是,那个乐队里只有你一个活人,你的专辑也许只有你一个听众。这大概就是自由会带给人的感觉:不等不靠,​一人成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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