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8天

 

昨晚我又回到了昆明，自从 2021 年 5 月 8 日离开之后，已经过去了​ 858 天。

飞机先飞过灯火通明的昆明市区，然后折向​荒郊野外的长水机场，这让我分外怀念之前的巫家坝，落地就落在灯火海之中，回家只需要​ 15 分钟。以前我出了舱门，总是会想着​在走出候机楼的路上，也许能遇见某位前同事。这一次我没有任何这样的想法，就想尽快走到停车场，坐上网约车火速赶回家，把这片​灯光寥寥的所在抛在身后。

858 天了，我不想偶遇，不想寒暄，不想站在到达大厅数人头，判断经济恢复的进度，​我只想回家。

很快人们都不会再提起这一段时光，不愿意提起封楼，提起健康码，提起蔬菜包，提起核酸检查，提起排队买药，提起刀片嗓和嗅觉丧失。对于我来说，那就是一次又一次地推迟​归期。第一波疫情之后还有第二波，第二波之后又是猫生病，从 4 月推到 5 月，从 5 月推到 6 月，​一直推到家人已经不报多少希望的 9 月。家人说，“狼来了”的故事​你可玩得真溜呀。

所以，昨晚我谁都没告诉，悄悄降落在​昆明。​家人在微信里问我：你吃过晚饭没有？我​回答说：还没有，但是请你们帮我点一条烤罗非鱼，再烤几个猪蹄，35 分钟之后我打算好好吃一顿。发送出去之后没有 5 秒，我的电话立即响起，我​翘着尾巴听里面传来的大呼小叫：你回来啦？

游子都应该选择在夜里悄悄返回家乡，因为在夜色的笼罩之下，看不见城市的面孔，就不用费力去找寻自己曾经熟悉的风景，又因为记忆一片模糊和新鲜的现实完全对不上​而伤感。在夜色里回家，你只需要在满城的灯火之中，找到一扇为你点亮灯光的窗子就好，你笔直地朝着那里前进，就像是归鸟箭一般射向它在树林里的巢穴。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昨晚我睡得很好，并不担心海拔造成的血压上升，也不担心缺氧造成的头疼。我平躺下去，听见自己的筋膜和骨头噼啪作响，然后松弛感就从床底上升，不需要在睡前再看几页书，也不需要再翻下手机，困意早已经泛滥，在没有空调声的房间里，凉爽干燥的空气包裹着我，我一口气睡足了 8 小时，​就和很多年前一样。

即便昆明不是家乡，最适合前来的季节也是​七八九三个月份。有很多下雨的日子，也有很多晴天​。云南最美好的云和菌子，就出现在这段​时间。以前因为工作，只能选择春节、五一和十一假期回来。春节时是萧瑟的冬季，五一时雨季还没到，也没有菌子，十一时旱季已经开始，罡风从四面吹起，​除了蓝天就只有蓝天，很难找见一丝白云。

​查了一下飞行记录，这是很多年来我第一次在九月返回昆明。早上起来看看蓝天白云，我​感觉自己不是回到昆明，而是回到童年，回到少年时代。早上起来的时候，竟然有一种急切的心情，想要找到书包，​赶去学校，因为新学期开始了，现在是上课时间。

等到课间，我可以站在教学楼上俯瞰​操场上的积水里倒映着的朵朵白云，抬头看着白云一直延伸到山那头，幻想在群山之外的世界，幻想​远方和未来。如今我从远方归来，从未来归来，再次回到这群山环绕的小城，可我想着的还是去看​水面倒映着的白云。远方我看过了，未来我看过了，人我也看过了，看不厌的始终只有​这里的蓝天和白云。

就是这样，我回家了。猫咪暂且放下，公事暂且放下，北京朋友的邀约暂且放下，我没时间，我不在北京，我要去看云，我要去看水，我要走在蓝天白云之下，我要奔向鸡枞、松茸、干巴菌、见手青，我要赖在家里哪里都不去，我要和家人坐下来吃饭，吃很多顿饭，我要在饭厅告诉她们我在北京的生活一切顺利，告诉她们这 858 天只是一天而已，今天这个早上​才是第二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