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9-27

打开心眼看世界



我是云南人,云南人自称「家乡宝」,意思是不愿意背井离乡,觉得自己家乡才是世界上最的好的地方。在情感上我完全能够理解,到现在我也是那么认为的,但只限于家乡这个概念之内。因为一个人说自己家乡最好,说自己母亲最美,都是个人情感表达,不需要做任何论证。

不要去放大,不要去蔓延这种情感,衍生出家乡才是样样好的念头,诸如云南米线才是天底下最好吃的米线一类的想法,因为这样的想法会遮蔽心眼。在网上,在生活里,我经常看到故乡的家乡宝们出去玩一趟,回来做出类似的总结:

「出克转了一圈,比得什么意思,菜不有云南好吃,风景不有云南好看,一样都比不得,扎实呢不好在」。

那出去干嘛呢?我们出发看世界,就是想要看到一点自己熟悉生活之外的部分,就是想看到一点不一样的世界。结果无论去到哪里,内心都带着家乡滤镜,凡事都要和家乡做一比较,论一下高低长短,最后得出「还是家乡好」的结论来,那出去干嘛呢?这个世界又不是奥林匹克竞技场,每一个地方都占据一条赛道随时争夺第一名。

我认为这还是不自信。换句话来说,就是内心深处还是觉得家乡「土」,所以一定要想办法处处赢,家乡必须每一样都是最好的,去消解那种对「土」的自卑。关于这一点,我可以提供一点例证:

那么多年来,我在北京遇见过许多次云南人,各地方的人都有。而愿意和我用云南话交谈的,前后就只有两个人。在聚会上,我们被别人拽到一起,介绍说:「太好了,你们都是云南人,必须认识一下!」。然后我就用云南话问候对方,没说两句对方就会开始紧张,小心翼翼观察一下周围,对我说:「我们还是说普通话吧」。类似的请求,我听过无数次。

在山东人身上,在河南人身上,在湖南人身上,在浙江人身上,在广东人身上,在四川人身上,在许多北漂人身上我没有见过类似的情况,我可以和他们用他们的方言交谈,但云南人是例外。从 2008 年空降北京以来,我从未觉得在人前讲云南话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也不觉得有什么失礼---我又不是讲温州话,讲客家话,讲潮汕话,讲别人根本听不懂的语言---云南话是西南官话,发音和北方语系类似,大部分人都能听懂。

家乡不是最好么?那云南话也应该是世界上最动听的语言,为什么却不肯在帝都的人前讲几句呢?

同样的,如果我真心认为云南的米线真的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存在,那我面对湖南贵州广西米粉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任何要比较的心思。有的只是尝试一下二三四名它们做法的心思,看看后进们有什么不同。比什么?不需要比,第一是无需证明的,但凡要比较,要证明的都是心虚的表现。

这种两面性我在云南省内行走的时候经历过许多次。都说山民、边民淳朴热情,这是真的。但是在转瞬之间,也可能会有另外一副面孔:你是不是看不起我?热情的酒端上来,你不喝,那你是不是看不起我?热情的菜端上来,你不吃,那你是不是看不起我?热情为什么会和看得起看不起绑定起来,那么多年我一直在想,那个「看不起」的部分究竟是什么?它和云南的北漂坚持讲普通话,竭力要避开的东西是不是一回事?

一定要证明家乡才是最好的,这就会给心眼戴上一副滤镜,凡事都要从比较的角度去观察,而且结论已经一早预设完毕,于是面对所有新鲜的时候就只剩下挑错一件事情可以做了。所以广东菜太淡,山东菜太咸,上海菜太甜,所以海边风大,平原气闷,沙漠太枯燥,雪山和滇西北相比不算什么。我还是那个问题:那你出去干嘛?为了用家乡做成一把尺子,丈量一切人一切事一切地方?得出尺寸不好的唯一结论?在家里就可以那么干啊?本不需要出门的。

如果心量很小,看到的世界就很小,遇见人的时候就要在乎「看得起看不起」这种问题。如果心量很大,看到的世界就很辽阔,遇见人的时候就只有聊得来聊不来的问题。在心眼上有遮蔽,那就只会用单一视角去观察,每一次都得出类似的结论来,忍不住要去比较。如果心眼澄澈透明,那么看到的世界就是万花筒,五光十色,缤纷多彩,值得静下心来观赏。

最后的结论可能是一样的「还是自己家乡好」,但是用打开的心眼还是封闭的心眼得到这个结论,对人自身会有影响。因为用封闭的心眼在家乡生活,依然会有省城好还是专县好,蒙自米线好还是官渡米线好,大理风景好还是丽江风景好,西双版纳话好听还是香格里拉话好听之类的问题。最后,世界上最好的地方就是自己家大门以内的那个区域。

打开心眼后的生活反倒是广阔一些,简单一些。双眼所见都有可以欣赏的地方,世界广阔总有可以好奇的地方。对于自己而言,我在北京讲云南话时,既不会去想这种方言好听不好听,也不会去思量别人听了觉得土不土。因为这就是我的家乡话,和世界上种种方言一样,大家并肩站着。他人喜欢或者厌恶,欣赏或者鄙夷,它都是我的家乡话,它就是我的一部分,它是我的根,是我的来处,也是我身上的云南水印纹章。

家乡宝对我说:「云南米线才是第一」。我口头上回答:「对对对,一点没错」。但我在心里忍不住会默默怀想花溪牛肉米粉里的花椒粉,怀想老友粉里的酸笋,长沙米粉里的酸豆角,就像是我怀想芒市米线里的稀豆粉,建水米线里的草芽,蒙自过桥米线里的米线一样。第一?你具体是说哪一家的哪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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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9-26

原教旨主义云南人

其他方面我不清楚,但是在滇菜的做法上我是个原教旨主义云南人,离开云南越久,就变得越死硬。用云南话来说,那就是「死头干僵」、「恶鼓恶掐」。

这种穷凶极恶在本月去朋友家做全菌宴的过程中体现得穷形尽相,尤其是离乡原教旨主义云南人遇见在地精神云南人时,碰撞和摩擦就在所难免。比如说召开全菌宴的地主小 V 就一脸童窦未开地问我:「啊?全菌宴不是菌菇火锅吗?」

「你在讲些哪样?」,听到问题之后我的心中立即就回荡起这种滇式悲鸣。难道我去山西会要求他们把各种面食混合起来煮上一锅吗?难道我去新疆会要求把所有羊肉全都一锅烩吗?难道我去广东会要求把所有鱼都扔进一个打边炉里烫吗?当然要分拆开,每一种菌子按照它的脾气性格、身材相貌、成长环境、原生家庭,用特定的配菜和烹饪手法,发挥出它的个性,让大家留下深刻印象这样才对。

是不是云南各地,所有云南人都是这个想法?当然不是,的确有许多云南人也把自己混同于外地游客,一起挤在菌火锅店里捞菌子吃。那能怎么办?开除省籍?用我们云南话来讲,这就叫做「无法了」,全国哪个地方没有几个「本地老外」?哪个地方没有几个本地人非要在本地追求一种日常生活的陌生化?无法,这种事情扯直就是无法。

为此,有些时候我不得不用广西北海暴龙哥的一句经典名言安慰自己---不是我这个人太原教旨主义,而是事情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世界就应该有它的基本秩序。那句名言暴龙哥是这么说的:「牛欢喜炒咸酸菜这个是定律来的嘛」。

除了童窦未开的北京本地精神云南人小 V 之外,还有个放任自由派西北厨娘李倩。这个人以厨艺闻名于江湖,但是我考察过她的做法,总结下来就是四个字:随心所欲。在全菌宴上,她连续出手两次,两次试图颠覆传统的云南至尊炒饭---干巴菌炒饭,两次在施法前摇阶段就被我强行打断,挽救了干巴菌,挽救了炒饭,挽救了全菌宴。

无论是什么云南人,在滇菜上属于哪一个派别,哪一个阵营,对于干巴菌炒饭是云南至尊炒饭这一点上不会有任何异议。食材昂贵,味道浓烈,吃一口让人难以忘怀---口味上喜欢与否是一回事,干巴菌炒饭的江湖地位是另外一回事。历史上的小分歧主要体现在用干辣椒还是青辣椒,用青辣椒还是韭菜苔,用纯猪油炒还是纯菜籽油炒【注】,如果是用传统混合油炒的话,猪油和菜籽油的混合比究竟是 1:2 还是 1:3?

而李倩的第一次尝试是什么呢?她认为需要在炒饭里加入土豆。我听了这话,低头就开始到处找柴火,准备弄个火刑架---异端就应该送上去做成烧烤。土豆,字洋芋,号马铃薯、山药蛋等,如果要和米饭合作,云南比较常见的做法是做成洋芋焖饭。
云南产沙洋芋,煮熟之后会呈现出干爽松散的颗粒状表面,你按照西瓜「沙瓤」的「沙」去理解这个字的口感就对了。用砂锅一锅焖到底的做法,放入稻米、火腿丁、洋芋块一起煮,水汽收干之后在灶上小火转圈烤锅,烤到火腿出油,烤到洋芋崩碎焦糊,烤到一层金黄的锅巴吸满火腿油和洋芋焦香,于是功德圆满。整锅垫木垫端上桌分食,重点是揭开锅盖的第一口香气,大家分而吸之,有如神灵享用人间香火。注意,热砂锅不要放在地面上,会炸,一群人不得不撅着腚在地上捡饭吃。

请问,洋芋的风格鲜明到这种程度,洋芋焖饭美好到这个程度,为什么要和干巴菌炒饭混在一起?是不是应该果断出手,维护干巴菌炒饭和洋芋焖饭各自的纯粹性?
李倩并没有死心。在烹饪上,她属于那种「加点啥好」派,绝对不属于「这样将将好」派。往干巴菌炒饭里加洋芋失败之后,再一次,她要往里面加鸡蛋。当时我喝了一瓶红酒本来都没事,听到她说要加鸡蛋炒时,脑子立即嗡嗡地响,觉得天旋地转,无法控制地翻白眼。

「为什么一定要往里加点什么,否则就不行」,我心中再次哀鸣。蛋炒饭是蛋炒饭,干巴菌炒饭是干巴菌炒饭。最昂贵的食材,用最简单最直接的炒法就好。要点无非就是 1、高品质新鲜干巴菌。2、荤油。3、辣椒或者韭菜苔作为配菜。4、盐巴。不需要更多了,这些东西足够激发出干巴菌的浓烈香气,再加入别的东西都是干扰。炒菌类需要的是油脂,不要蛋白质,蛋白会和菌类抢油脂,没有足够油脂的菌类就无法盛放,这也是科学定律来的。尤其是炒饭,米饭也在等着吸收油脂呢。都吸足了,那就太腻了。都欠缺一点,那就不香了。所以,Less is more,古人诚不我欺。

这一次全菌宴之所以能够圆满达成,我认为这和其中有一位死硬原教旨云南人关系很大。某位西北厨子就像是艺术家导演,在片场随心所欲,任意发挥,随时超出剧本拍摄。而那位死硬原教旨云南人就像是一个合格的制片人,一次次阻拦导演,控制预算,控制天马行空,最后让这部电影得以成功拍摄完毕,因此观众能够理解,观众能够喜欢,体会到原著的真正魅力。

不受控的核反应,那是原子弹爆炸;受控的核反应,则是核电站发电。一个原教旨云南人,就有那么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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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菜籽油在云南很多地方称「香油」,而在北方许多地区,所谓「香油」是指小磨香油,也就是麻油。云南人在教北方朋友炒菌子的时候,一定要注意这个小区别。我就是这样及时挽救了一位北京朋友,当时他正准备按照另外一个云南人的教程,用麻油去炒牛肝菌。

2025-09-25

大理福尼亚的启示


加州的全称是加利福尼亚,是美国旅游胜地。大理号称大理福尼亚,是中国旅游天堂。最近看到《经济学人》说,大理福尼亚的老板们感觉游客很多,但是钱却未见增加,然后分析了一番这个现象背后的原因。

根据他们的分析,大理福尼亚赚人气不赚钱的现象基于一个大前提:和一线城市居民消费欲望降低不同,二三四线城市人们的旅行需求正在被释放,原因是原本在房子上的支出现在可以减少一部分。佐证是中小城市的消费和娱乐业依然繁荣,人们还是喜欢出门吃饭和放松。

这一点我也有感受。本月我去了一趟横店,当然,横店不能严格算作是普通中小城市,太多外来人口带入了太多钱和太多消费欲。不过当地的餐饮行业还是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每一晚在开车穿行在市区,街边的餐厅平均都是半满以上,这和我在北京的感受对比非常强烈,甚至都去问了一下房价。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各处餐厅里都是人,这一幕让我莫名地感到安然和幸福。

大理福尼亚接纳了数量众多的新游客,问题出在它还没有针对新的客群提供对应的服务。之前服务一线城市的游客已经有完整的服务体系,但是,这个体系下的服务无论产品还是价格,都和新客群的需求错位。大理双廊的湖景房我住过,价格堪比京沪五星酒店,而服务和设施不过是民宿水准。换做是一位来自五线城市的游客,一晚的住宿费可能是他三天旅行的全部预算,那他为什么要去住?

一线城市的游客拥有丰富的被宰经验,在本地挨宰,出外地也挨宰,只要刀法稍微温柔一点,我们就已经感恩戴德。但是新游客在自己的家乡每天都得到妥善照顾,终于决定出门玩一趟,看到的全都是痛宰一线城市游客专用大砍刀,那自然就会压缩、控制消费。我看看总可以吧?我不买总可以吧?店家总不能抢过我的手机来扫码吧。

因此,大理福尼亚的店家总在疑惑:为什么眼前的人现在那么多,赚到的钱却没见到多少增长?那是因为北上广深的客人钞票大,随便找个笊篱就能接住。新客人的硬币多,笊篱那么大的眼儿,硬币全都接不住,从眼儿里掉落了下去。问题出在笊篱,得换筛子。

这就是《经济学人》给出的解释,出行人次在继续增长,但是旅游城市的收入未见等比增长,问题出在服务产品设计。用互联网的黑话来说,导流是做好了,但是转化工具却不行。就像是苏超联赛,10 块钱一张门票非常好,江苏各地足球比赛更是天然符合该省省性,人潮也的确引爆了,不过,然后呢?除了 10 块钱一张的票,除了赛场上为家乡队加油提供情绪价值之外,还有什么服务产品可以承接他们的消费欲?

就我个人的观察,我觉得北京这样的地方需要的是导流,让人愿意出门,仅有一条亮马河是不够的,需要各种真正的本地生活而非活动。而全国其他大部分地区更需要的是新的流量转化工具,为各种穷游、周末游、特种兵旅行等等旅行者提供新的服务产品。

在横店的时候,我坐在车上一路盯着窗外看。说实话,看到傍晚之后街上都是散步的人,隔着窗户窥见饭店里满满当当都是食客,包括一百步里就一定能出现的捏脚店,我非常喜欢这种热热闹闹、欣欣向荣的感觉。

有精装修的咖啡店当然也很好,但就着一杯咖啡消磨一个下午,这应该不是大多数人的需求,只是北上广深牛马罹患工作 PTSD 之后的自我疗愈方式。而大多数人目前需要一个前往某地的理由,然后依然需要去看世界。并且,抵达新世界之后这里最好和家乡一样亲切友好,刀都藏在柜台后面,等北京客人来了再拔不迟。

大理就大理好了,和无数小城一样就好,不要大理福尼亚。福尼亚不是个好名字,记得上一个叫这个名字还是通州,通里福尼亚,现在已经再没有人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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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9-24

烧掉一本书


应该是博客时代的事情了,有一位读者为了表示对我的鄙夷,同时也是为了表达他强烈的情绪,在家里烧掉了我的一本书,然后把残骸扔进马桶,拍照发在网上。

看到那些照片的一瞬间,我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燥热从我的脚底一路烧上面庞。那种恶意不加掩饰,我能立即意识到照片后面羞辱我的意图。但也就我即将点燃的那一刻,我产生了另外一种奇异的感受:书是书,我是我,我并不是一本书。他买的书,他的私人物品,他怎么处置是他的事,和我无关。

这些年里,偶然会想起这件往事,尤其是想起自己心念转变的那一瞬,对我的帮助很大。

很多时候,只要我错误地放置了自我,就会因此而感到伤害。自我这种东西如同流水一般,很容易在不经意之间就流淌蔓延开去。正常来说,自我通常被限定在表皮以内的人形空间里,这具皮囊里的所有想法、感受、认知构成了那个「自我」。但是,世间还有一个概念,叫做「我的」。因为有它的存在,自我就可以脱离皮囊,依附在物品,依附在人身,依附在话语,甚至是依附在概念上---只要把什么视为「我的」,它就大约等同于自我。

就像是我的猫咪,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养成了个习惯,没事就跑到我的坐垫上撒尿。说起来也很奇怪,除了猫砂盆和坐垫之外,她也并不会选择其他地点。最开始的时候,早上我起身走到客厅,发现坐垫上出现了新的一滩地图,就会怒不可遏,揪着猫咪后脖子把她拖到现场,让她面对地图,大声质问她:这是你干的好事?!
怒不可遏是因为那是我的坐垫,我买的物品,它属于我。那么,猫咪在上面撒尿,就是在我头上撒尿,这种事情怎么能忍?即便不谈概念去谈事实,让我在一泡猫尿上坐两个小时,这种事情怎么能忍?

结果我还是忍了下来。等情绪平复下来,我就意识到这件事本身是多么荒谬---我如何能让猫咪听懂我在说什么,我又可以用什么去和一只猫咪计较?即便我拽着她去指认犯罪现场,在她的逻辑里也完全没有这个概念,也许会感觉到困惑:这人拉我到我圈定的势力范围边上是什么意思?他不服的话,为什么却不肯自己也尿一滩?

结局就是猫尿猫的,我洗我的。好在家里通风良好,洗好晾晒一天就能干。好在猫咪不是天天如此,有些时候坐垫上也可能没有地图。在这个重复的过程里,我和坐垫之间逐渐解绑。那就是个垫子,不要把自己轻易放上去,放上去就可能被猫尿淋一头。这样的话,它有时候是个干燥干净的垫子,可以打坐;而有些时候它是猫咪的厕所,那就需要清洗。事情就是这样,两种状态不断切换,仅此而已,并不涉及到我和猫之间的任何私人恩怨。

之前我有目睹烧书的经验,所以在面对猫咪尿坐垫这件事的时候,人就要从容很多,愤怒消失得更快。同样的,别人批驳我的观点,别人轻视我的审美,别人鄙夷我的文字,诸如此类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但是每次对于我的刺激和伤害却在日渐减弱。在我看来,附着在我观点里的自我,远不如和朋友碰杯时,隐藏在清脆声响中的自我更真实,更值得在意。

回想往事,那本燃烧的书扔进了马桶,也不知道后来有没有引发堵塞?我一直有一个问题:如果我的自我并没有附着在那些残骸上,那么按下冲水键的瞬间,究竟又是什么附着其上,随着水流冲入了下水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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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9-23

流媒体上找不到的音乐人


我很喜欢山下达郎的音乐作品---你不用去搜了,现在去搜你只会想着「听听看具体是什么动静」,于是就失去了平静欣赏的心,忙于和你熟悉的音乐形式做对比,去分析像谁,去判断品位好还是坏。最糟糕的是,你怀着一定要欣赏点什么出来的心,反而什么都感受不到。

你不妨暂且把这个名字放下,等到某个无事的周末午后,你用音乐 App 随机漫步时偶然心有所感,觉得当下播放的这一曲有点意思。点开播放器,你发现歌手的名字叫做「山下达郎」,觉得怎么这个陌生的名字为什么一丝熟悉?然后你想起之前在这里看过一次,一切都对上了!在那一刻的欣喜冲击之下,你发现自己可以听完他的整张专辑,说一句:原来是这样啊!

但是这一幕可能并不会发生,如果你是 Apple Music 用户,或者 Tidal 一类的海外流媒体平台用户,系统算法估计不会向你推送山下达郎的音乐。事实上,他们根本就没有收录,你搜不到他的专辑。这件事让我非常困惑,以山下达郎在日本音乐界的地位和影响力,怎么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昨天我才知道,这是山下达郎个人的要求。作为著名音乐人,他一直有三不原则:不上电视,不上大舞台,不出书。在过去,他坚持和朋友们办不超过 3000 人的中小型现场音乐会,因为这样才能确保现场的每一个观众都能看清楚乐队,都能听得清楚现场演出,山下达郎认为这才是现场演出的意义所在。

「三不」变「四不」是在流媒体平台崛起之后发生的事情,山下达浪坚持自己的专辑不上流媒体,之前上架的专辑也要下架。他的理由是流媒体音乐无法和现场表演相比,流媒体音乐质量达不到他的个人标准,流媒体平台都是一帮不懂音乐的人在做,赚了大钱却没有惠及真正的音乐人。它的兴起是商业的胜利,不是音乐的胜利。是商人的成功,不是音乐人的成功。

在这个时代,即便黑胶已经复兴,每年销售额占到实体音乐专辑销售总额的 70% 以上,这个规模也只是流媒体平台年收入的 5~8%---加上 CD 数据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山下达郎放弃流媒体平台,等于做出一个自绝生路的选择,把自己彻底边缘化。

他清楚这一点,但是毫不在意。多年来山下达郎一直秉承同一个音乐理念:与其出名之后赚钱,办大型巡演音乐会,不如去不知其名的小地方,去小酒馆,去 Live House 为「每天认真工作的老百姓」表演现场音乐。他自认是一名流行音乐人,并且认为流行音乐应该服务听众,而不是服务钱,服务音乐公司。

奇怪的是,山下达郎并没有因此而自绝生路,也没有被所谓边缘化。新世代依然喜欢他的音乐,在多年之后还是不断翻出他的旧专辑,以此为素材去制作新世代的音乐。他为新专辑偶尔制作的 MV 放在油管上,依然非常火爆,听者如云。更别说他写的圣诞歌曲,在日本几乎等同于中国春节期间刘德华的那首《恭喜发财》的地位。

在网上,时常听到粉丝的抱怨:山老您不上流媒体也就罢了,那您倒是勤快点,多再版几张旧专辑啊?今年他和太太破例出现在富士摇滚音乐节上纪念自己出道 50 周年,让歌迷喜出望外,奔走相告。

这个世界就那么奇妙,当你拒绝世俗追逐的一切时,上天却反而要赠予你更多。
他是干脆地拒绝了,意味着我要纠结着花更多。没办法,我只能去网上淘山下达郎的旧磁带,旧黑胶,价格都不便宜。我当然有网络上的渠道听他的专辑,但为了表示对他坚持自我音乐理念的支持,还是去买实体音乐专辑。然后,我很讨厌有品位的闲鱼店家,只有他们会进货,但他们卖得贵,买起来就像是上爱好税。

山下达郎时常让我想起国内的另外一位音乐人,他就是现在天天发新 EP,在网易云音乐刷屏玩的窦唯。山下达郎是在流媒体上找不到,窦唯是在流媒体上刷一堆,感觉是想把自己90 年代的专辑全部刷下去一样。两个人我都很喜欢,都是时代流行和日常生活之外的选择,最难得的是,他们那么多年也就这么一路「任性」地走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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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9-22

个人不解之谜


我实在是忍不住要问一句了:你们究竟是怎么在App里勾搭上的?

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我几十年。最早听说有人通过 IRC、ICQ、QQ、MSN 聊天认识,然后就相恋结婚,我忍了。可以理解,毕竟那是聊天工具,聊多了容易走火入魔。

后来在 BBS 也有这样的事,我想不明白原理,但还是忍了。因为我在自己的独立博客下面挂了一个轻型 BBS,结果读者在里面成了好几对,现在估计有些人的娃已经比我还高了。

再后来是豆瓣,我刷了 N 条书评、影评,然后转头听见江湖上人们盛赞豆瓣是「文艺青年约炮圣地」。How?How TM 可能?How TM Made?我一度非常不高兴, 觉得我发那些帖子实质上成为了情人酒店的广告,我还没钱拿。一想到一对小情侣躺在如家的床上,事毕掏出手机说:「看看菜老头刚刚又更新了啥?」,我就怒不可遏。

昨天有个潮汕弟过来报喜,说是当年跟着我去了即刻 App,在那里认识了一个新疆妹,现在人在新疆摆酒。听完我是真有点忍不了了,那么小众的一个地方,连个站内私信功能都没有,就这样你们都能认识,都能要到微信,都能线下约见,都能去异地恋,都能去订婚摆酒,这个世界疯了吗?你们都是职业网络恋爱专家来的吗?
绝对的个人未解之谜,绝对进入了我的知识盲区。

回想我这些年来,在网上把技能树点满。搜信息、找资源、学技能、发热贴、搭服务器、搜索引擎优化、社会工程学找人,没有一样不是到点到了精专级。但这些人啥也不练,啥也不会,但就是能把网恋技能点到大师级。我估计他们连上网找到一首歌都困难,但是俘获人的本事却是一等一。看起来他们在万众之中直取一人,水过鸭背,易如反掌,什么都拦不住。

为什么?麻烦你告诉我,为什么?我真的是很困惑。

现在的局面就有点尴尬,他们谈了也就谈了吧,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谈成了必然来我这里报喜。这就导致对话质量极为重复低下:

---我会搜信息。---我网恋成功。
---我能找资源。---我网恋成功。
---我学会了 AI 绘画。---我网恋成功。
---我随手就是一篇 10 万+!---我网恋成功。
---我在线部署程序,操控万里之外的服务器!---我网恋成功。
......

我是一点都不想对话了,累。


算了,在那么多年之后,我也不想知道答案了,就让它继续保持未解之谜的状态。因为我也知道,生命中类似的事情太多,对一些人如同呼吸一般自然的事情,对于另外一些人而言就是个谜题。这是无解的事情,正因为无解,这个世界、这个网络世界才会如此丰富多彩。更何况,自己的呼吸对于他人而言,也许也是一种未解之谜。大家彼此相对,感觉对方就是一个谜,这样的世界才让人觉得有意思。

最后,做人一定要看到事物光明的一面。我想,一个人网恋成功固然值得欣喜。但也正因为是网恋成功,这就意味着以后使用网络要非常小心,但凡流露出一点网恋的蛛丝马迹,就绝对逃不过对方的火眼金睛,毕竟大家都是专家。这就解释了在过去那么多年里,为什么我看到过无数次网恋成功的人,高调返回社区或者 App,当众删除自己的账号,宣布从此不再前来。然后就是私下藏新手机,买新电话卡,注册小号一类的操作,相当之麻烦。

这就是所谓「看到事物光明的一面」的真正奥义:看到他人的暗黑一面,你就得到了自己的光明一面。我依然可以光明正大地上网,无需解释自己正在做什么,也不会有谁怀疑我在网上撩人,这就是因为无知而带来的幸福,因为无能而带来的信任。

你去敲你的小窗,我继续敲我的键盘,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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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9-21

一些老登感悟


看到朋友圈有人说了一句话:近期喜见老登接连垮塌。我一时间愣住,发现要对号入座的话,似乎有一票人都可以算入这个垮塌队列。

我作为前老登(目前已被开除,位列老头队尾),看到眼前这一幕幕,着实有点目瞪口呆。尤其是看到那些自己之前认为非常聪明,非常强力,非常有想法的人,做出一些莫名其妙、匪夷所思的事情,引发全民声讨时,我就感觉这个世界好陌生,好危险,很担心自己会不会也有那么一天?

昨晚从朋友家出来,在打车回家的路上,看着繁华都市的灯火在我眼前飞掠而去,我心头逐渐有了些领悟:

类似我这样的老登(前)最大的问题就一个:人已经和社会生活脱节,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听到见到的只有肯定和赞美,失去了对现实和人群的基本感知,但是自己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依然按照自己过去的说法、想法、做法继续过活,直到狠狠现实撞墙为止。

我知道有登看了不服,那我问几个我回答不上来的问题,请登们回答一下:这个月最流行的剧是什么?这个月最流行的网络歌曲是哪一首?这个月网络上最火爆的话题是什么?这个月网友最关注的现实生活议题是什么?娱乐话题呢?反正我是不知道,而且不知道很长时间了。

二十年前我可能如数家珍,十年前我可能知道最有话题性的一两条,现在我真不知道。即便知道了,我也不会花心思关注,更不用说参与讨论。以前还会想着表达一下自己的想法,提供所谓个人见解。在经历了那么多人,那么多事之后,我的想法反而变得很简单:

1、如果问题有解,做不做是别人的事;
2、如果问题无解,再怎么讨论也没用。

这样的想法究竟好不好,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想法的确是一天天逐渐变成这个样子。于是,我很早就承认一件事:如今的我缺乏现实感,和年轻人对话,大家的关注点不在同一个频道上。既然人已经登了,既然大家一方 AM 一方 FM,就识趣一点,不要继续往前凑,凑上去说话别人听了没有别的反应,只会上火,又不好发作,就只能憋着。我们年轻的时候憋得还少吗?那现在憋别人干嘛?

接下来的事情,是去适应后台生活。舞台早就不是中登老登的了,无论当年如何呼风唤雨,时代变了,舞台转了,聚光灯也移向新生代。同一件事情,管登们看得惯看不惯,觉得赞同还是反对,新生代有自己的做法,而且也能做成---他们真正活在社会生活的主流里,他们能和活跃的主流人群有共鸣,因此也总能找到契合的点。

对于登们来说,最好的方法一定是自己的方法,而且通常也是最正确的。这样是行不通的,这种自信来自过去的经验,但是这些经验未必在今天还能适用。情况已然是这样了,人还站在舞台正中,说是耍个正宗正确的刀法给大家伙看看,那就容易出问题。残酷一点说,社会和人群并不需要,他们有更新更合适的人选,也更愿意看新的刀法。

在后台混其实挺好的。德高望重,说话又不需要负责任,也不需要真正去做什么实事。能搭把手就搭把手,不确定那就抱着手看着,看看后辈的做法,也许对自己还有启发,帮助自己去构思真正在手头上的事。无非是没有了聚光灯照在自己身上,这种事情应该能够适应,克制一下膨胀的自我就可以。一直追着灯光跑,想尽办法扎进舞台正中,这就很容易上演闹剧,有些时候甚至会演变成灾难。

世界没有我做主持,依然可以正常运转,甚至有可能运转得更顺畅一些,我认为老登应该有这样的觉悟才好。

我很适应现在的生活。从自己家出来,进入朋友的家,门对门,家对家,不在社会上抛头露面。我有什么想法,和朋友私下讨论,说什么怎么说都可以,没有任何心理压力。我想要做什么,我自己默默去做了就好,只要觉得值得,只要觉得想做,那就去做。不需要所有人都知道,更不需要所有人都看到。根本没有意义的事情,制造热闹只会造成麻烦和困扰。没有营建,也就没有坍塌。

昨天我去朋友家看他新买的音箱,我一个人在影音间玩了一个小时,要不是开饭时间到了把我拖走,我可以那么玩一个晚上。我不需要朋友全家坐在一边观摩我如何把机器调来调去,也不需要打开摄像头直播老登娱乐时间。朋友给我留了瓶水就关门走了,他知道我能自得其乐,不认为自己必须作陪,也不担心我会认为他失礼。

这就是我的最后一点感悟:老登越老越登,越应该过最小化的生活方式。又不是年轻时候,拿把破吉他也要去学校大草坪上点起蜡烛弹奏。不需要那么复杂的,一个人,一间房,一件事,也可以很快乐很充实,这样不需要麻烦社会,不需要麻烦他人。完全没有了存在感,人才真正感觉到自己的存在。相反的,在社会上刷存在感,自己的存在就取决于他人,有多少人看,有多少人关心,始终有压力,始终有焦虑,始终也不得自由。

我是说,老也老了,登也登了,这些有形无形的枷锁还不卸下来,老登还在等什么?一辈子为了他人活,一辈子活在他人眼光下,那总得单纯为自己过活一段时间吧?一辈子过很复杂的生活,一辈子因此背负很多重量,那也总得卸下负累,感觉一下自己原地蹦跳的轻松吧?

记得在很早很早之前,早到我还没有开始上学。春天来的时候,我用铅笔刀切下一截嫩绿的柳条,小心翼翼地完整剥下树皮,再在上面切一个口子出来,插上一片柳叶作为簧片,拿起那一管树皮吹一下,就得到了一只柳笛。彼时我身在旷野,暮色四合,周遭空无一人,听着不成调子的柳笛声,满鼻腔都是柳树汁液的苦涩味道,但是我心中得到极为纯粹的快乐。

作为老登(前)之一,我认为这是值得追求的一种人生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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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9-20

在理性和感性之间


我是一名理科生,无论再写多少字,多少篇散文,我都坚持那么认为。理科生不是一个社会身份,也不是一种个人头衔,在我看来它纯粹就是一种思想烙印。通过多年学校教育和自我成长,在大脑皮层上来了那么一烙铁之后,它决定了我第一时间从哪里下手,又是如何观察分析判断事物。

遇到任何事,任何物,任何现象,先思考「这是什么」,我认为这样的人就可以称为理科生,他本能地运用理性作为工具去思考,把个人感受放在一边。有时候,当个人感受和思考结果相抵触时,他要有勇气把个人感受放在一边,哪怕心里因此会很难受。

但是最近有件事动摇了我的这种坚定。发现这个变化,是我和一个网友之间发生的一段对话。

他说:「黑胶理论上只有开封第一次听到的是最完美音频。以后每一次播放都是损伤,音频都要受到影响。换句话说,黑胶其实挺智商税的」。

我回答:一张黑胶可以播放 4000 次。播放 400 次也就损失了一点点。不谈数据,谈绝对概念那是耍流氓」。

到这里一切都很正常,大家逻辑对逻辑,他说原理,我说数据。但是接下来就突然发生了逆转。

他继续说:「其实除了损失之外,就我个人而言,真的听不出来黑胶和数字的区别在哪里……」。

我鬼使神差来了一句:「我曾经说过一模一样的话,直到某个下午出现......」

这个回答就已经不在理科生的路数上了,完全诉诸个人体验,完全不考虑统计学原理。看到我自己写出了这句话,我意识到自己的内部发生了一些变化。

作为理科生,我可以从原理开始做分析,讨论数字音乐的原理,讨论它和黑胶那种模拟音乐之间的差异,用数据证明数字音乐就是好,并且全心全意地相信这个结论,把模拟音乐的支持者打入玄学,打入伪科学的范畴。

但我很清楚地知道,我的确有过那样一个下午。准确说只是一个小时而已,亲身听过一次用电子管放大器和号角喇叭播放的黑胶唱片。的确是一种独特而难忘的体验,过去那么久了,我依然会不断想起那些丰富而细腻的声音,想起号角喇叭之间落地长窗外的爬山虎如何在风中摇曳。

讨论谁好谁坏,谁高谁低,这都是纯粹主观的意见。而无论持有怎样的观点,那个下午根本绕不过去,它也在我心头留下了永久的烙印,彻底改变了我对模拟音乐的看法---我必须承认,那是一种完全不同的声音体验,甚至还有生理体验。要命的是,那种体验让我感觉到愉悦,而这种愉悦是无法从精准中获得的。

就这样,我大脑皮层上有个旧烙印,我的心头有个新烙印。上一烙铁,下一烙铁,让我在中间左右为难,感觉无论自己站其中哪一边,另一边就火辣辣地提醒我做人要诚实。

理性说:你的感受做不得准,数据不支持,你有种就安排一次严格的双盲测试,去掉颜色、形状、空间以及仪式感这些外部干扰条件,看看你是不是还有类似的感受,得出相同的判断。感性说:你的理性懂条毛线,它就知道数据,你和一个为了营养成分数据可以选择注射而不吃饭,没有说明书就无法正常生活,看到太阳只能想到核聚变看到大海只能看到水的家伙啰嗦什么?你甚至都不能说他曾经真正活过,不曾尊重过自己的感受,一个不尊重自身存在的东西,人都不是。

我说你们吵得我头晕心烦,烙印让我火辣辣地疼,你们谁给我倒杯冰水来定定神?一下子它们就都不做声了。

在许多年前,我买过一款进口安眠软糖,说是美国人民的超市里全都是,人人都在用。到手之后,我查了一下有效成分,发现是一种早期抗过敏药物。觉得奇怪,我就去做了一下研究。发现它的确是一种抗过敏药物,早已经被新款药物替代,而且都已经替换了好几代了。但是当初在使用过程中,过敏患者发现这种药物有一种严重的副作用,那就是嗜睡。

患者报告得多了,医生也承认了这一点。然后事情就开始变化,药厂继续生产这种抗过敏药物,但这一次调整了含量,也调整了说明书上的功效,把它变成一种用于安眠的保健品通过 FDA 审核,然后在超市上架---主打的就是曾经的药物副作用。

我最近老想起这个例子来。

医生和药厂都是按照理性来思维的,什么药物,什么成分,什么临床数据,针对什么病症,每一步都要有实验和数据支撑。患者不是,患者相信自己的身体感受。他们觉得困,那就是困,是否过敏在安睡面前算不得什么。我想,早在 FDA 批准之前,估计就已经有很多人不管不顾把药物副作用当作是疗效来用,这种无法无天,毫无根据的做法会让医生和药厂疯掉。

当然,最后的结果是皆大欢喜。但如果每个人都保持高度理性,那么这款安眠软糖就不会出现了,医生会让患者闭嘴,不要胡说八道,不要乱用药。相对而言,如果每个人都顺着感性而为,大概也不会有真正意义上的医药学出现,也许会有塑料算热性还是寒性的讨论,然后很多人亲手把自己葬送。

感性缺乏约束,难以得出具有现实意义的结论来。而理性过于傲慢,因此会蔑视人和人的感受,变得失去人性。两者都不好,但是两者又都不可或缺。就像是关于冰水究竟能不能帮助定神这件事,两者会争论得很厉害。但是如果我想拿一杯冰水喝,它们需要通力配合,否则我不单拿不到冰水,也无法确认它究竟冰不冰。

所以,那两烙铁大概率是一个都逃不掉,也大概率需要它们都同时火辣辣地,这样能够实现某种平衡,人就可以成功做到拿起一杯冰水喝下去之类的事情。

最后,我一个开 livehouse 多年,认识一堆 DJ 的朋友对我说:「你一定不要去入黑胶的坑」。我问他,那你推荐什么,他说:「数字音乐就好。」

那么他在 livehouse 的夜复一夜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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